星期六,晚上8點,未走出旺角港鐵站D3出口,便有陣陣歌聲與人潮,撲面而來。
「這是旺角。這裏有太多的行人。這裏太多的車輛。」1972年,劉以鬯在《對倒》寫着。四十五年後,只有更多的人,更多的車。運輸署數據顯示,西洋菜南街每小時的行人流量達兩萬人次,比皇后大道中高出一倍。
「嘈」,早已代替「旺」,成為現今西洋菜南街的第一印象。繁華鬧市,夜色醉人,走一趟,一檔接着一檔,密密匝匝,許許多多,都是唱歌的,開着大喇叭。老歌、紅歌、流行歌、粵曲、舞曲⋯⋯青菜蘿蔔,各有所好,只是早已混和一起。有人聽得皺眉,掩耳急逃:有人駐足欣賞,晚晚捧場。
西洋菜街嘈。西洋菜街人多。西洋菜街是多聲道的。這條街有自己的規則,聚集形形色色的人:「狼人」、「大媽」、廢青、外國人、世界冠軍⋯⋯還有食物鏈的底層,安放着一群無家者,切切實實依頼霸位生存。
香港的空間被異常嚴密地規管着,唯有行人專用區開放十多年,成為街頭文化搖籃。各式街頭表演,有唱歌的,有攝影的,擺手作的⋯⋯他們在街頭表演,付出血汗,收獲掌聲,風險卻是隨時遭票控。殺街後,問許多人,卻說以往彷彿安靜許多,更自由。
公共空間誰屬?除此之外,旺角是否不能擺檔賣魚蛋,中環馬路是否不可以成立行人專用區?一條自由的街道是怎樣的呢?
空間,是一種權力的博弈。在香港,資本主義橫行,商場太多,規管太濫,小市民自由活動的地方非常狹窄。旺角行人專用區正是空間政治的縮影。在這裏,吵鬧、混亂、擠迫、庶民、多樣化、空間不足⋯⋯「大媽」被排斥,某程度更成了中港之爭的具體呈現。
旺角行人專用區缺乏良性管理,亂象種種,政府不探究問題根本,反而採取「殺街」政策,證明港府維持了其一貫不喜歡深入基層、人性地解決問題的習慣。有沒有政府官員會問:如果這條街又吵又鬧,但是你們也願意留下來,那是為了什麼呢?
為餬口,為創新,為興趣,為自在,為磨練自己⋯⋯每個人都有一個「理由」,可是,所有人真正留下的原因卻離不開:快樂。
仍然有一班人,熱愛這一條紛繁的街。這一條街,素來海納百川。他們每一個人都有故事。他們是自由的魚,魚需要的是足夠的水,而不是一個魚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