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人們總說要送舊迎新。然而,為何必須把舊物捨棄?專售各式二手貨的夜冷店,正是經營買賣舊物的生意,為它們賦予新生。
聯盈夜冷佇立在車來車往的大埔道四十載,彷彿凝住了時光。深水埗早已變天,滿街洋溢着咖啡香氣,宛如文青社區,但大南街一帶的喧鬧又彷彿與店舖無關。來訪時適逢疫情第五波剛開始,小店稍為冷清。老闆區遠明在深水埗開店四十多年,靜看城市變遷,看慣了公司清盤倒閉,貨品往來、人來人往,年代之於他,倒是淡然。
來貨多公司清盤貨品 不乏新淨「靚嘢」
聯盈夜冷由區遠明的父親創立,從前設於九龍城木屋區,其後搬到深水埗經營超過四十年,可說是夜冷店的老字號。店面不大,林林總總的貨物堆滿貨架,消毒濕紙巾等日常用品旁,放着銀光閃閃的首飾;堆放了文具雜貨的貨架對面,陳列着酷似古玩的擺件,在市井味中隱隱滲出一點不平凡。區遠明提起大眾對夜冷店的印象,帶點不忿,「人們覺得夜冷就是賣二手嘢、舊嘢、平嘢。」這些刻板印象,讓他不忿。有見及此,區遠明的卡片上,也不把公司稱作夜冷,而是註冊成有限公司。仔細一看,店外的招牌上大字寫着聯盈公司,旁邊的細字才寫着「專營夜冷拍賣」,似乎訴說着這家夜冷店的不凡。店舖主力賣的,是會計師樓清盤貨品,或從政府破產管理處拍賣而來的貨品,不接收來歷不名的街貨。
夜冷店等同「污糟邋遢」,也許在昔日還說得通,隨着人們對品質的要求提高,如今已不再如此。區遠明憶述,二十年前的景況,和如今大相逕庭。當時,筷子、匙羹、拍紙簿等兩、三元的貨品也能在店內找到,清盤酒樓的餐具,也受長者歡迎。時移世易,如今這些貨色在二手市場上已無甚價值,只會落得被客人嫌髒的下場。於夜冷店常見的「古董」,在他看來,只算得上是頗有古典韻味的擺設,難擔當得起「古董」之名。「愈來愈唔賣得,也不值錢了,一、二千元的花樽怎會值錢?現在一部手提電話動輒也過萬元。」
「太殘、太舊的不會有人用,沒有相當質素的東西,我根本不會入貨。」他進一步補充,「二十年前的客人,幾塊錢的貨都會買,但要現在的客人買兩三元的貨品是沒可能,反而愈靚、愈貴的東西就會搶着買。」自詡「揀擇」的區遠明,入貨最着重「新淨」,故此店內不少電器、傢私、手袋都有八、九成新。去年,他買入二千個意大利製造的手袋,原本有十七種顏色的荔枝皮手袋現在只剩四種顏色;售近四千元的咖啡機甚至在上架半小時內就被買走。
難忘UA院線結業 菲林變垃圾
經營夜冷店多年,區遠明一直目睹各類公司倒閉,但他形容,結業潮不獨是這兩年才因疫情衍生,自言早已「見慣見熟,見到麻木。」「酒樓和餐廳幾乎每個月都有一間結業。」他憶述,寫字樓裝潢完成,設施齊備,卻未能開業,遺下一室全新設備。上市公司清盤,也是等閒事。二○○七年起,港交所向上市公司送贈記念品,第一代的紀念品是琉璃馬擺件,第二代則是水晶金箔牛。這些華美的擺設,最後也成為了夜冷店的商品。
疫情經久未散,他也發現市道起變化。「沒有疫情的話,公司通常捱到年尾,過完年才執,現在則是不能預計。」然而,去年三月,扎根香港近四十年的UA院線結業,連見慣風浪的他也感驚訝。「要銷毀的菲林加加埋埋有六十板,三呎高,好像磚頭般重。」不論是曾經交織出夢幻光影的菲林,還是影星的親筆簽名海報,最終還是敵不過現實,淪為垃圾。
下一代無人接手 計劃兩年後退休
就連他自己的店,在深水埗四十年,也見證區內變遷,「老店執一間少一間。」要數附近有哪家店比聯盈更古舊,他也說不出來。時代更迭,他早已看化,以前哥哥和他一起守護着父親留下來的家業,但兩年前,兄長也決定退休,「我過兩年都退休。」區生輕描淡寫,笑說他的下一代不會接手家業。
回想昔日,早在十三、十四歲時,他已在父親的店內幫手,甚至「打骰」。現在輪到兒子來幫他,某次要求當時十六歲的兒子到要清盤的寫字樓搬貨,負責搬運較重的十四吋CRT顯示器,兒子搬了十來部便喊累,「啲𡃁仔邊靠得住」,說時他笑得開懷。
夜冷店之寶「估你唔到」 深得街坊喜愛
店內貨品眾多,但歷年來已看遍各種珍寶的區遠明卻覺得不外如是,「好多都是絕版貨,冇乜特別。」要說最特別的精品,就是在貴州茅台取得巴拿馬國際金獎一百周年推出的限量紀念酒,每埕印有獨一無二的編號。當年,他從一位內地商人手中得到這一埕酒,價值六位數。「有錢也買不到,曾由十多萬炒到三十多萬,現在又跌回廿萬,是一種身份象徵。」
那麼,擱在收銀台旁邊,這標價逾二十三萬元的茅台酒,可算是鎮店之寶?區遠明笑着搖頭,指店內寶物欠奉,但有一樣東西他較珍視,「最歷久不衰的是茶」。放在大門當眼處的一排普洱茶餅,每餅由百來元到五百元不等,向來深得老街坊喜愛。茶餅不是「夜冷貨」,每款也是由他親自試味後才入貨,為的只是讓街坊泡一盞好茶。夜冷店的況味,也許亦正如茶葉般泛着淡淡清香,餘味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