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00後眼中,社會是如何看待你們?
頹、懶、不切實際、不務正業──「簡單一句,就係廢青。」
那麼,你們如何形容自己?
頹、懶、不務正業、不切實際、過分樂觀、不夠決心。十七歲的黃子昇與鍾森華,說起自己的不濟,如數家珍。
究竟你們對自己有沒有好一點的形容詞?
思索良久,他們才想到「幽默」和「願意嘗試新事物」。
記者哭笑不得,只好轉換話題──不如講講喜歡電競的你們是怎樣?
「嘩,完全唔同!玩電競的我是積極、細心、謹慎。」黃子昇一馬當先,講出三個好處,理直氣壯,完全沒有面紅。「好,我接力──刻苦耐勞,勇於挑戰,大膽創新,還有……開始了就不會放棄,應該怎樣說?」鍾森華詞窮,有點着急。
「堅持。」記者替他接上。「對,就是堅持,有毅力。」說起電競,二人眼裏終於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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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競是學校裏最大的學會
電競有幾吸引?就是吸引到學生願意去敲校長室的門。去年,子昇聯同其餘五個想組隊參加比賽的學生,拍門邀請校長簽字。校長欣賞他們的膽識,反建議同學成立學會。就這樣,荃灣聖芳濟中學電競學會SFXS於2017年9月成立,全校近四成學生申請加入,一下子成為全校最大學會,擁有二百四十八個會員。
不少人也許都曾經為了一場班際比賽或者校隊練習而放棄午膳,喜歡電競的同學也一樣。「手機版PUBG(《絕地求生》)推出之後,很多低年級同學會在午膳時間跑去旁邊的公園一起打機,因為上學時間不能用電話。」鍾森華說。放學之後,當然就留在課室舒舒服服一齊玩。
「打機就打機啦,說什麼電競這般好聽?」這句說話,不少熱愛電競的人都聽過。對於黃子昇而言,「電競」兩個字的出現,重要程度等於「將來」。「電競兩個字出現之前,我從未想過自己將來的職業。」升上中一的時候,子昇連DSE都覺得好遙遠。初中的時候,他的興趣就係運動和打機,「但是當時你冇可能出去同人講,我打機㗎喎。」
家境欠佳的森華,早在小五、小六的時候,已經會想辦法搵錢,「就是為了可以買一部新電腦打機,以及自己一個去旅行。」他笑說。人窮志不窮,自知不是讀書材料的森華,看見伍公子、Eminleo等YouTuber出道不久,拍片分享生活趣事和打機攻略也可以搵到錢,已經思考成為YouTuber的可能。
你還記得「口渴」的感覺嗎?
去年暑假的時候,森華在LOL(《英雄聯盟》的線上聊天室聽到同學們討論籌組學會,他二話不說就舉手加入。今年2月,學會獲邀到少年警訊舉辦的「八鄉少訊電競日」幫忙,子昇負責構思流程和主持,森華就得到評述賽事的機會。
活動之後,子昇發現自己並非追求打機的刺激,而是享受策劃一場令參賽者與觀眾都滿意的盛會。「見到負責場地佈置的團隊一齊笑一齊玩,我覺得這份工作是會做得開心。」負責賽事評述的森華,也得到電競公司的負責人和行內主播的認同,稱讚他有天分。
這個暑假,二人主動報名參加HKU Space與少年警訊舉辦的短期課程。兩星期下來,二人了解到電競歷史、賽事導播、行業的發展路向,還要學習相關法律。從不喜歡讀書的森華,反而覺得唔夠喉。「那種感覺,就像在我極度口渴的時候,被人搶走了水杯,喝了幾口就沒水喝。」
這個學年,森華因為不夠學分要重讀中四。森華熱中於電競,家中兩老的態度是「不支持也不反對」,心知兒子不是讀書的材料,只要求他升到班。加入學會之後,森華反而注重多一點學業。「我不希望別人以為,搞電競就是成績不好的藉口。」
生於何時?不如問:往何方闖蕩?
每次說到世代之爭,其中一個常提到的分別,就是5、60後成長於香港經濟快速發展的年代,穩佔社會最多資源,霸住最多權力的位置不放。8、90後只經歷到九七金融風暴、03年沙士,08年再來金融海嘯。作為00後,又會否覺得早一點或遲一點出世會更加好?
「我覺得我們出世得剛剛好。」森華說。「現在是電競市場開始蓬勃的時候。」子昇說。他們都覺得,電競開始成為一個行業,有入行機會,也有制度。他們最關心的,不是出世的時代,而是發展的地方。相較於韓國和台灣,香港的電競業發展可謂相當落後。韓國早於1999年成立KeSPA(韓國職業電子競技協會),保障電競選手的勞工權益;台灣亦於2017年,立法將電子競技業納入運動產業。香港政府才於今年的財政預算案公布,向數碼港撥款1億港元,興建場地,發展電競。
「數碼港咁遠,搵鬼去咩?」黃子昇嘆氣,「該怎麼說呢?就算有資源都用不着。」創辦學會,搞過比賽,子昇在前線面對的最大難題,是缺乏場地。電競不似話劇,可以在各區康文署租場練習演出。電競需要伺服器、數據中心、電腦等配套,舉行賽事更需要燈光、舞台、音效,規模其實不下於舉行一場演唱會。現時要舉辦比賽,都只能租用私人公司營運的電競場館。「就算政府投放1億在電競行業,最後是否真的可以順利流入電競市場?還是只是被產業鏈最上層的大公司吞掉?」
兩人都不約而同認為,香港只能成為他們起步點。雖然大陸的政治問題或有幽暗面,但是電競行業發展迅速,中國國家體育總局早於2003年,已經將電子競技運動列為第九十九個正式體育運動項目。子昇覺得,中國有機會超越歐美國家,自己希望及早在大陸起步。「當紅的大陸遊戲主播,一年可以賺到2000萬,我賺到百分之二十已經好好。」
森華同樣希望衝出香港,目標更加放眼全世界。「我的英文寫作差,但是口語對話還是不錯的。」他與子昇一樣,打算先去大陸和台灣發展。台北市教育局已經在高中發展與電競相關的實驗課程,政府容許各縣市與私人公司開辦電競場館。「假如有錢移民的話,我會選擇台灣。」森華肯定地說。「但是我有錢的話,為什麼不留在香港安享晚年?」子昇問。「我有錢也不會留在香港,香港不太接受創新
科技。創科局有乜用?它們做過什麼?」森華反問。
做人的標準因世代而改變了嗎?
今年才十八歲的00後,接觸得最多的長輩,就是家長、親戚和老師,也就難怪子昇和森華覺得,三十至六十歲的人是最愛痛罵00後。「通常都是為人父母,小孩最少都八、九歲,總是鬧我們頹、懶散、不切實際。」子昇說。「但是他們並不明白,世界已經轉變成什麼模樣。」森華補一句。
可是,00後又真的與5、6、7、8、90後有這麼大距離嗎?記者問,假如只能用錢來衡量,賺幾多錢才算成功?「買到一幢愉景新城已經算是十分成功」、「有層樓就可以結婚生仔」──這種論調,不也是香港的主旋律嗎?社會是否也成功向下一代洗腦?
這,倒要問問,他們認為怎樣才算真正的成功。
「我是享樂主義者,我,黃子昇,可以活得快樂就是成功。快樂不是贏到一場遊戲的快感,而是可以長久的開心,簡單一點說,就是將來不會厭惡返工。」
「讀書都是為了搵到錢,賺到錢就要使得到。人生行到最後,可以陪到自己的一定是另一半。擁有喜歡的事業,賺錢維持到生活,建立到一個家庭,就算成功。」森華如是說。
說到尾,也就是最簡單的「成家立室,安居樂業」,就像五六十年代的政府宣傳標語。問題是,今日的香港,又提供到同樣的機會給00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