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紓緩治療之三|陳昌煒】一件事成為契機 陳昌煒醫生致力推動兒童紓緩治療:多走一小步已能改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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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童紓緩治療之三|陳昌煒】一件事成為契機 陳昌煒醫生致力推動兒童紓緩治療:多走一小步已能改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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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兒科醫學院規定,所有於二◯二◯年七月起加入的兒科高級受訓醫生,必須完成兒童紓緩治療培訓。

這個必修課程的推動者之一,正是現任香港兒童紓緩學會主席、東區尤德夫人那打素醫院兒童及青少年科顧問醫生陳昌煒。

培訓內容除了分享環節,還有呈現若干情景的角色扮演。情境包括:告知病人及其家屬壞消息、商討青少年病人在治療中如何參與、與家人討論病人是否不作心肺復蘇法、病人臨終時如何處理(例如止痛及會否插喉)。這些情景,醫生習以為常,但是當醫生代入病人或病人家屬的身份去演繹,感受截然不同。

每年兩次培訓,陳昌煒親力親為,每次帶領近二十名醫生。他強調,作為醫生,面對病人或病人家屬,往往多問一句、用一點心機修飾一下用語、多陪伴一會,點點滴滴,每一個細微至不足道的行為,都可以改善病人及家屬的「quality of life(生活質素)」。陳昌煒說,由始至終,兒童紓緩治療的主題都是改善生活質素。

陳昌煒辦公的地方,一塊壁報板釘滿了病人感謝卡,上面還有一句話:The only way out is in.(出路是心路),出自一行禪師,是他感到迷失及氣餒的提醒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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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者創傷 為甚麼會沒有「然後」

陳昌煒會考取得五個A,身邊同學讀工商管理或工程,他都沒有興趣,不如讀醫,薪水不錯。那只是一個學科,將來只是一個謀生的職業。

一件事徹底改變了他。

當醫生的第五年,陳昌煒三十出頭,有天遇到一個交通意外受傷的男孩。男孩八歲,過馬路時突然被一輛大貨車鏟倒,盆骨破碎,肝臟撕裂,嚴重內出血。事發時,六歲的弟弟跟在哥哥後面。哥哥被送進深切治療部,救治無效離世。陳昌煒按照程序如常操作,病人沒有呼吸,沒有脈搏,簽紙確認死亡。

然後,沒有然後。

直到今天,陳昌煒仍然記得那一天,他還是耿耿於懷,因為他覺得應該要有「然後」。

「那時太突然,我不懂處理,如常繼續上班,沒有跟進,甚至沒有和弟弟聊一下。可以想,一個六歲的小孩,目睹整個過程,那是多大的創傷。這也是我從醫以來最大的創傷。」

有病童家長畫下陳昌煒醫生的模樣
有病童家長畫下陳昌煒醫生的模樣

香港病童應該享有「然後」

一年後,陳昌煒大兒子出生。漸漸,周遭的人都對他說,他的性格有了很大改變。

「從前我很火爆,會打電話到急症室罵,為甚麼收這些症上來,小朋友不過是發燒兩小時,現在我明白,你跟家長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家長又不是醫生。」

大兒子之後,他又多了一名女兒,兩個新生命出現,讓他對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連結更深,慢慢開始享受醫生這份能改變別人生命的工作。

二○一五年,中大兒科學系教授李志光牽頭在醫管局舉辦一個為期三天有關兒童紓緩治療的講座,許多醫護包括陳昌煒都有出席。那時候,世界各地都在推動兒童紓緩治療,惟香港遲遲沒有起步。

陳昌煒和很多同袍一直都想更深入了解兒童紓緩治療,但無從入手。講座成為一個契機,讓大家集合起來,討論未來路向。參與者包括兒科醫生護士、提供紓緩服務的社工和護士、特殊學校校長和職業治療師等。他們定期開會商討不同的個案,集思廣益,研究如何制定適合每個病童的診治方案。兩年後,他們成立香港兒童紓緩學會,希望以團體身份,加強推廣公眾認識兒童紓緩服務。

醫療是「好好道別」的最前線

兒童紓緩治療是由許多專業領域人士組成的服務,可是,從一個層面來說,也呈現了我們認識和回應這個世界的另一種方式。

陳昌煒記得,八年前,就在他開始接觸兒童紓緩治療之際,遇到了出生不久因發燒而導致腦癱的敏晴。敏晴當時已經十六歲,無法說話,因為不舒服,送到醫院,需要留院數天。那天,陳昌煒巡房,遇上敏晴媽媽,她的心情明顯很糟糕。陳昌煒走上前跟她聊天,知道她還有一名大女兒,便問大女兒現在由誰人照顧。

敏晴媽媽一聽,頓時哭成淚人,因為那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一個醫生關心過她和家人過得怎樣。

陳昌煒又問她,曾否有醫生告知過她,敏晴將來的情況會怎樣,她搖頭。她和丈夫上網搜尋過,但不得要領,但兩夫婦其實一直都想要個確切的答案。陳昌煒抽出時間,就他所知,先跟敏晴媽媽說了一遍,再跟敏晴爸爸說一遍,然後,再跟還處於青少年時期的敏晴姊姊講解一遍。

很多人怕家長難受,其實即使知道女兒狀態會慢慢變差,憂心忡忡的父母反而會比一無所知感到安心。因為明白真相,敏晴家人開始商量「預設照顧計劃」。在醫生的提醒之下,他們一家也把握時間做想做的事,包括透過「願望成真基金」,一家人到迪士尼遊玩。

敏晴後來需要使用呼吸機,但留宿的特殊學校表示無法應付,因為之前未有留宿學生使用呼吸機。陳昌煒特意到學校講解和承擔醫療責任,釋除校方疑慮。因為開了先例,其他需要使用呼吸機的同學,也能好像敏晴那樣繼續留校住宿。

陳昌煒與敏晴一家相遇兩年之後,敏晴病情惡化。那天,陳昌煒收到電話趕回醫院,他看了看敏晴的情況,知道她所餘時間無多。他對敏晴媽媽說,敏晴快不行了,然後安排了一間病房,特別吩咐護士將病房內的儀器調至靜音,給敏晴家人跟敏晴好好道別。

敏晴離開了。陳昌煒知道還有家人要來,告訴家屬不用着急,病房只留給他們用。護士問敏晴媽媽會否想一起替敏晴清潔,她立刻說好。敏晴去世時,敏晴姊姊身處外地,等她回港,陳昌煒還約了他們一家吃飯。直至去年,敏晴媽媽一家仍有兒童紓緩服務的社工跟進,進行哀傷輔導。

點滴在心頭,敏晴媽媽接受記者訪問時說,最記得陳昌煒經常叫她不用道謝,那是他應該做的,但對她來說,能夠在敏晴晚期遇到陳昌煒,是他們一家的福分。

陳昌煒醫生辦公室收藏了很多兒童及青少年的感謝信和勞作,還有當年敏晴一家得到「願望成真基金」協助下,到訪迪士尼的照片。
陳昌煒醫生辦公室收藏了很多兒童及青少年的感謝信和勞作,水松板上還有敏晴一家當年在「願望成真基金」協助下到訪迪士尼的照片。

給最脆弱的人陪伴 生命價值比醫學知識重要

陳昌煒屬於東區醫院兒童及青少年科紓緩治療團隊的一份子,團隊每年處理約十名接受紓緩治療的兒童。圍繞着他的,是好像命中注定的早逝、傷心痛哭的家屬、孩子的一顰一笑,以及一份一份感謝。

「我真心覺得是我的榮幸,沒有多少工作能有這樣的機會,能夠陪伴家人度過他們最脆弱的時期,並能給他們哪怕一點點的幫助。」

雖然要付出大量額外時間進行紓緩服務,但他還是十分樂意。他希望香港將來能像歐美地區,成立獨立的兒童紓緩治療專科,就如同為成人而設的紓緩治療科一樣。他認為,所有醫科生及護士學生都應修讀紓緩服務,不單是兒童紓緩服務。

「其實我們醫生護士,每天都避免不了要面對生死。如果你認識到紓緩服務的理念及重點,尊重生命和懂得甚麼是真正的同理心,這個意義比起醫療上的協助,更能幫助病人及家屬度過難關。這種價值教育,比起硬繃繃的書本知識更重要。」

陳昌煒醫生去年收到到東區醫院複診的蔡梓培製作的聖誕卡
陳昌煒醫生去年收到到東區醫院複診的蔡梓培製作的聖誕卡
「我真心覺得是我的榮幸,沒有多少工作能有這樣的機會,能夠陪伴家人度過他們最脆弱的時期,並能給他們哪怕一點點的幫助。」陳昌煒因大力推動兒童紓緩治療,二◯二二年獲香港紅十字會頒發「香港人道年獎」。
「我真心覺得是我的榮幸,沒有多少工作能有這樣的機會,能夠陪伴家人度過他們最脆弱的時期,並能給他們哪怕一點點的幫助。」陳昌煒因大力推動兒童紓緩治療,二◯二二年獲香港紅十字會頒發「香港人道年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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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港1800病童 需求大 支援少 

二◯一七年,醫管局制定《紓緩治療服務策略》,其中一個方向提出將設立全港性的醫管局兒童紓緩治療服務,可惜,至今步伐不如預期。本港目前只有兒童醫院設有一支專責兒童紓緩治療團隊。團隊會為病童及家庭制定個人化照顧計劃,與學校聯繫,並按情況轉介病童至非政府機構。

兒童紓緩服務基金指,根據英國衛生部二◯◯七年發表的數字,每一萬名◯至十九歲兒童,就有十六名兒童需要紓緩治療;若以本港總共一百六十萬名◯至十九歲兒童推算,約有一千八百名兒童需要紓緩治療服務,需求甚為殷切。香港兒童醫院的團隊從二◯一九年三月開展服務至今,只服務了逾三百五十個家庭。非兒童醫院的病人,現時主要得靠各醫院的兒科醫生主動協調。

有份制定《策略》的李志光指出,本港兒童紓緩服務目前的發展談不上最理想,但已有進步,考慮到現時醫護人手不足,也是無可奈何;他希望未來醫管局轄下的七個聯網,各自都能設有相關的專責團隊以應需求。

本港兒童紓緩治療培訓

除了香港兒科醫學院規定,所有於二◯二◯年七月起加入的兒科高級受訓醫生,必須完成兒童紓緩治療培訓,香港兒科護理學院亦有提供兒童紓緩治療課程,課程屬自願性質,開放給所有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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