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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秀萍專欄:站台亂想

04.04.2019
圖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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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不可以,但火車站是可以的」,這種沒頭沒尾的斷句,我常常在一本隨身筆記簿內找到。但「可以」什麼呢?姑且推理:可以踏單車?可以做體操?可以種花?可以打邊爐?我一面搔着頭皮一面想「怎麼會寫下這些跟自己開玩笑的東西?」

自從發覺健忘症越來越嚴重,便叫自己趁記得寫下來,有時只是一個地名、店名或人名而已,有時則是一個念頭,一句斷句。天真地以為可以幫助記住一些東西,可是兩星期後再讀一遍某天記下的片言隻字,比麥生更陌生,看來我很快便要見醫生。

文首那一句,看看寫的日期已剛好一個月,於是便偵探查案一般翻到上月這天的月曆,發現那日人在台南,那就易辦,旅遊必有照相,到相冊一找,那天坐火車到台中一日遊,拼圖完成。我想說的應該是我可以選擇的話機場不可以作住所,而火車站應是可以安居的。

何出此言?因為成年後習慣自由行以來,記得的火車站,不是小站,是終點和出發的總站,都給我一種自在安心的感覺,回想曾經多次,無論我停留在售票處、候車室、洗手間或在站台等車,都有一種不捨之情,總是想久留一點,不願離開,如果可以讓我住下,一百個願意。我也不知道這種露宿者情意結是什麼時候培養出來的,這案的真相恐怕難以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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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果我的記憶沒騙我,該句子是在站台等候列車時所寫的,那天候車乘客疏落,我早到了15分鐘,坐在長椅上放空,耳根清靜,只聽到有幾種鳥叫,也不懂牠們是在唱歌還是閒聊。另外就是間歇的風聲,呼呼嘶嘶的,附近有停車場,不知是哪兒的圍板還是什麼鬆開了,風過時發出噼啪聲,也有金屬碰撞聲,除此就沒有其他聲音了,視野很廣濶沒有被隱藏起來的東西,我坐在那裏感覺很安全很舒適,不願起來。

香港的任何總站於我都是無味的,設計只重功能性,完全沒有美感或引人遐思之處,冷冰冰硬邦邦,空間狹隘,只適宜運輸不盛載感情。最近那次在一個偌大的火車站閑逛,是抵達了台中的新火車站,那天寥寥旅客,一出車廂即往各方散去,外來的我沒時間表沒必須行程,於是便慢條斯理左看右望,售票處隊伍人不多,井然有序,站內食肆也算多選擇,居然連港式茶餐廳也有。洗手間潔淨無味直逼某些日本。等候區很多座位,看似舒適。遠遠看到存放行李的一列自助儲物柜,沒走過去。人們行色匆匆爭分奪秒的地方我卻站在一個瓶裝水自動販賣機前細看良久,看以不同型號列車設計做外殼的水瓶,可巧沒有口渴的人對這部機的水有興趣,我站多久都不造成障礙也沒人理會。

看夠了內部設施,走到站外,站前一片廣場豁然開朗,頭毋須抬得老高才看到天空,站在樓梯上眼稍微向上揚便可。雖然該日天陰但有風沒雨。放眼一看,被廢置的舊火車站就在旁邊,新舊對照沒被拆掉。充滿歲月痕迹和歷史感的舊建築站在嶄新亮麗的大樓旁令人看到城市的變遷,時光的推移。在這城市生活、成長的人自然會產生一份敬意和歸屬感。不過,如果真的可以住,我是一定住新建那邊的。

有如此幻想,許是被香港的寸金尺土逼出來的吧,一出門便覺得從綁手綁腳的環境鬆開了,不是旺季的時候造訪不是熱門的地方就撿到這種便宜,人不擠車不擠交通暢順,餐館不用等位周圍沒有大呼小叫的旅行團,我想起了谷崎潤一郎的一篇隨筆《旅行的種種》,他時常在國內旅遊度假,愛挑淡季時去二、三線城市,而旅行時遇到過精彩的美景、居住、飲食、服務,他表示是不會公諸大眾的,免得那些美好很快遭到破壞、污染。數十年前的日本,國內旅行都不離乘船坐火車。長途旅行時,谷崎老師喜歡坐慢車沿途看風景,漸漸遠離繁囂,悠然進入夢鄉。他不覺得乘坐急行列車有什麼好處,而且人人貪快,車票早早售罄,車廂必擠擁嘈雜,不得安寧。他更罕有地提供賞花路線圖給大阪地區讀者,不知是老爺子偏心關西鄉里還是捉狹鬼調虎離山。文人雅士固然有其體悟:「想要安安靜靜賞花的人,最好迴避這些(鐵道省提供的)場所。其實,賞花何必拘泥於名勝,只要花開燦爛,一株孤櫻足矣!在這樣的樹蔭下張開幔帳,打開餐盒,便能心生喜悅。」誠然誠然,大師所言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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