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四月初,原本去台北看余靜萍紀念太太盧凱彤而辦的《你的左手我的右手》展覽,因出門時在樓梯摔倒,進了醫院而去不成。去年八月我因傷住院,在一個星期天上午聽到阿妹離世的消息,手術後因仍需住院而不克出席她的喪禮。於是我想,我們到底緣淺。
雖然這樣,我一直很欣賞這個聰頴的女孩。今年是「人山人海」成立20周年,這獨立音樂品牌為香港帶來了二人女子組合at17,忝為人山人海的其中一名創作人,我認識林二汶、盧凱彤(Ellen)於微時,年齡相差一大截,說沒代溝是假的,多年來每次見面聊天都不超過十句,十週年的2009年還大夥一起去北京遊過長城、十三陵的呢……
我一向敬畏後生,黃耀明唱Ellen作曲的,黃偉文寫的歌詞都有形容:
「慘綠青年
你比我沒底線
行裝更多
年資更淺
離家更是遠
竟可以支撐到目前
誠心祝福你 捱得到 新天地」
是的,他們充滿年輕的精力和才情,還有時間,大姐姐們怎樣發力也望塵莫及,唯有遠遠觀察,適時支持。
十多年來看着at17雙姝一文一武在創作路上成長,獨立發展,二汶逐漸成為文筆精鍊的寫作人,阿妹與結他為伴闖蕩樂壇,成為一個帥氣的結他搖滾唱作人,後來更用左手作畫,纖纖身軀憑巨大意志與疾病作戰。
今年八月是Ellen病逝一週年,人山人海暨余靜萍工作室在香港合辦了一個紀念展覽和音樂會,名叫《Come What May》,我這才有機會好好地細看細聽這位早逝天才的遺愛,Ellen 的摯愛親朋為她的音容、作品,無論視覺或聽覺以至觸覺,做了一個很好的記錄和呈現。我在展覽中讀她寫的字、聽她的錄音、看她畫的原來還有很多的畫,都是光明勇敢的一個年輕靈魂的證明。音樂會台上充滿的都是大家對他的思念和感情、友情、親情、同行之愛。
盧凱彤的音樂是冷冽的「酷」,配上她有溫度有個性的歌聲就很耐聽,我手寫我心的曲詞唱由她自己一手一口包辦,切切地讓人聽到她經歷着什麼,關心的是什麼。結他演奏是她歌聲以外的另一把訴說心事的聲音,Ellen and the Ripples Band實在是天衣無縫的一個樂團,成員們與肉身不在的Ellen的現場合奏動人心魄。《Come What May》是個人今年到此為止看過最好的音樂會。
於此亂世,我日日都要服用音樂藥,而輪番在CD機內播放出來的是Ellen Loo和Billie Eilish兩位年輕女子。我人雖老,卻很少聽真.老歌。和Ellen一樣16歲出道的Billie,又是令我一聽再聽的聲音,那種暗黑魅惑很對我口味,首張大碟名字直譯過來就是《當我們睡著時我們會到了哪裡》,整張專輯都像一段長長的夢囈,自說自話的呢喃但又引人入勝,對夢話深感興趣,那是Billie和她哥哥聯手炮製的14段青春殘酷物語。聽着聽着我竟然忽發異想:如果由Billie的歌作切入點,也許我跟Ellen會聊到多過十句天?
那夜我坐在維多利亞港的一艘渡輪上,周圍的乘客寥寥可數,維港的夜色是一貫美麗得無懈可擊,然而看着璀璨的光輝我只感到蒼涼,海風吹來,牽動了敏感的呼吸道神經,又猛咳起來。自從某黃昏在金鐘地鐵站吸入了一陣嗆辣刺眼的空氣,晚上便開始咳嗽,一直到今天。自那天起我也沒有再乘地下鐵。事實上不務正業以來,走路、乘船和坐電車、巴士都可到達我要去的地方,不如多吸收陽光和地面空氣。過去10個月內住了醫院三次,體衰力弱亦迫使個人盡量保持心境平靜,處變不驚。近月更要學習在龐然大物似的情緒衝擊中穩定心神,提高警覺。以不變應萬變的生活節奏一定是用音樂調整。時代亦已產生了時代的歌曲,中秋以降到處誦唱,坦誠淺白的心志願想,無論是集氣、凝聚、宣洩或療癒,知道自己所想所做的原委就夠,Come What M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