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中梳鷄窩頭,挽着保溫壺一扭一扭走下樓到附近麵店買外賣的場景,在我居住的社區並非稀奇,鏡頭再拉近些,在我居住的樓宇還會遇到,我見過,我真的見過,那女郎只沒身穿旗袍。
蝸居一幢舊樓的其中一單位,其他住戶各 式民族風兼備,看晾出來的衣服便知道。除了 出門去買食物的,出門去送食物的也有,是大 量運送那種,左右手各提一大紅白藍購物袋, 袋中冒出剛煮好的飯菜香味,內含商業式調味 料的那種嗆鼻的香。我不定時的在梯間上上落 落時偶會遇上,我會讓送貨者先過,免耽誤別 人開飯。
住在沒有電梯代步的樓宇的中層數年,說 服自己爬樓梯當做運動,有事沒事出門走走, 可幸此區的繁華帶來諸多藉口,買日用品寄信 找一本書喝表參道咖啡吃蝦多士看電影上健身 房……,而且舊區地形較曲折崎嶇,多窄街小 巷,加上土地問題,很多樓上店、文化保育建 設都是唐樓或開在上面,由地面拾級而上,訪 視後拾級而下此類活動幾乎成為生活日常。
天朗氣清適合散步,街區附近有些羊腸小徑通上山,樹叢間亦有蜿蜒的步行斜坡未被推平仍有些原始況味,不須踏足其上從它旁邊的平地經過估量自己的能力才計畫何時登坡亦是一種無所事事,我然後等天氣轉變時關節發出警告又打消念頭。不下雨不潮濕的日子,香港處處都有美景。
大概已屆中年的人人都曾有的異想是跟好 朋友們合住一間大房子,樓上樓下獨門獨戶而 能互相照應,識者同類,多位好友如我一般獨 居,閒扯間便會扯到這份上。一個人住自家不 發出聲音便接收聲音,越夜越分明。最近上面 不知哪層搬來一位高跟鞋鄰居,時常知道他或 她何時歸家;因樓梯就在我門外,回家的身軀 很疲累吧?爬樓梯特別吃力,沉重的腳步啪啪 啪踏在階梯上隔着牆也感到生活逼人。與我門 當戶對的一個單位,常換住客,由最早的英國 漢湯姆到法國男菲獵到現在的疑似韓人情侶, 都有些特殊行徑讓我反省自己是否住得太安 份?話說有一夜深人靜時,隔壁傳來轟轟轟的聲音,我嚇了一跳之後仔細聽清楚,原來是對 家被拍大門,悶着聲一下一下,也可以算是盡 量不擾鄰但要屋內人聽到,但門內人好像睡得 很甜呢……門外人又氣急敗壞永不放棄,我開 始想像故事:尋仇?求愛?逼遷?但叩門者非 情緒激動也沒發言,只冷靜地按固定節奏握拳 敲門務求對象察覺,良久門終於開了,應該是 他忘了帶門匙。又某個假日的半夜,樓下大街 上萬籟俱寂,我在睡夢中被吵醒,朦朧地在黑 暗中辨一下是夢是真,接着就聽到應是在對面 街上的一個女人在一疊聲罵人,雖然我一個字 也聽不出她罵什麼,在韻律和尾音上聽來似乎 是中文,帶哭的聲音中充滿怨恨和不忿,音量高而尖,直接有效地傳達出憤慨,被這段聲音 戲劇弄至完全清醒的我躺在牀上想,到底是多 大的愛恨交纏?聽她聲氣絕不打算善罷甘休, 那被罵對象應該不是空氣而是在旁邊的一個 人,控訴停了一會又來連珠炮發,也不見得會 轉移戰陣,在她連發三彈之後我終於罔顧他人 私隱,掀開窗簾向下望……街燈下看不清樣子 一男一女兩敗俱傷,一個蹲坐地上一個俯腰在 旁看似還有好一陣折騰,有些酒瓶散落地上真 的肥皂劇得可以。我決定返回被窩播出牀頭歌 催自己入睡,明天,各人自會改過自新,變回好人。
我是越發喜歡觀察住家風景,家家有故 事,商住混合的舊區更多。樓梯爬多了會習 慣,唯一最想搬家的時候是旅遊時行李箱抬上 抬落的苦況,然而房東問到可願意續租約時還是二話不說應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