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時候,我們不進步,是因為自知心裏空虛無實,但又沒勇氣去面對所致。內裏空洞,我們只有外表上靠擁有許多物質,來獲取安全感。內心亦同時死命抓緊固有的觀點,不理是非黑白就是不放手,怕的是一旦承認自己出錯,那丟面子的打擊,會立時摧毀用來掩飾空虛懦弱的自製保護罩。那時候,人馬上變得無地自容,感覺自己有如廢物一樣。這是許多人最致命最恐怖的惡夢。但事實上,對錯難分本就是世情、就是道理。個人的對錯當然會影響一些事,但太着意對錯,堅持到一個地步令良知變得麻木,失去聆聽分析的意圖和能力時,就算所堅持的是對的事,也未必等於完全做對了事。這種體會,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過別人、說得過自己的。而是要經歷錯誤和挫折的洗禮,再平靜客觀分析,汲取了足夠經驗後,才會拿捏得宜的一種生活哲學。我自己也還在天天學習,和天天體會之中。
天天學習絕不是戲言;只要打開心門,可以學習的東西實在俯拾皆是。譬如那天讀到飲食界重量級前輩劉致新先生的文章,內容提到一種現代人十分陌生的古老中國小吃「餶飿兒」。劉先生引其出處,是取自描寫北宋京城開封風貌的名著《東京夢華錄》。書中提到每年歲晚自臘月起,一直到正月十九,城中都會出現許多小吃檔攤。有些檔攤甚至擺在皇宮前,連后妃也會使人來買點什麼的,拿回宮裏給皇室成員打牙祭。可見農歷正月小販四出擺攤,連權貴也樂意光顧,與民同樂共享美食,這是中國人古老的文化;恐怕只有反中國、對中華民族文化不屑一顧的,才會去阻止這種在民間流傳已久,偶一為之的卑微樂趣。
這些檔攤賣的東西,種類繁多。其中有一種叫「鵪鶉餶飿兒」,是劉先生文章所談的重點。劉先生着眼的是鵪鶉,而我拜讀文章後所為之神往的,卻是那古意盎然的「餶飿」二字。音「骨朵」,也寫成為「骨飿」,劉先生說是一種「類似現在的餃子和餛飩」的小吃。它有皮有餡,有煎有炸可能還有蒸的。小販手做餶飿兒,把餡料放麵皮中,麵皮封口收得有如含苞的花蕾一樣。然後這一個個小花蕾煮好了之後,再逐一用竹籤串起來,成為可以拿在手上邊走邊喫的方便小吃。這種情景,是否教人聯想起我們香港人剛剛「名揚天下」的魚蛋串,又或者更形神皆似「餶飿」的燒賣串呢?
魚蛋、燒賣這等伴隨我們成長的本土街頭食品,我們斷不會把二者混淆。因為它們都是我們城市顏色氣味的重要組成元素,也是許多人成長時回憶的載體。但比較「外省」的餛飩和餃子,二者間的分別,對不少港人來說卻總是一片茫無頭緒的……(下期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