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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克襄專欄:上山插秧

16.04.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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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拔四百公尺的水梯田,攝氏可能僅八度,相較一般插秧的溫度,委實冷了一些。

插秧,我的老家習慣稱呼為播田,意即播下種苗。台灣南部的插秧時間,跟珠江三角洲差不多,第一期稻作通常在過年後的立春完成。我要插秧的位置在北台灣,海拔又高,不宜太早下田,因而遲了一個半月。

那兒更因交通偏遠,農事難以現代化。兩位八十多歲的阿公,只好自搭秧房,以去年的種源做秧苗。時節到了,也只能以手工操作。先將秧苗鏟進秧籃,再提到水田插種。此一傳統播田過程,耗時又費力,現在的農夫早已無法想像。

如今插秧多用機械取代,快速而方便。我看到許多地方的秧苗,多半購自育苗中心,統一規格的片狀。插秧前,先把像綠色地毯的秧苗捲起,一綑綑載運到田邊,再用插秧機快速完成插種。

村民和山友在此組成一支農業志工團隊,行之有年,我是其中成員。大家早就跟阿公訂好播田的時間。雖說寒流來襲,仍下着連綿細雨,我們依舊如期上山。為了工作方便,我僅穿著短褲和長袖衣服。初始凍得發抖,然戴笠披衣,下田工作,腳踩軟爛之泥土,身體便回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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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秧時,雙腳分立,左手拿一大把秧苗,用右手拇指分出一欉,平均五支左右。播田者逐一後退,插種在水田裏。插秧深度約土面的二三公分,株與株的間距保持二十公分。至於行距,稍長一些。插秧方向,最適合南北成列,迎向季節風,稻作間的通風會較好。再者,若果一次種太多支秧苗,距離密集又不通風,長大後容易生病長蟲。

我埋首工作一陣,抬頭觀看。只覺得自己插得凌亂不堪,無行無列,秧苗更是東倒西歪,彷彿孩童般,羞於見人。晚唐布袋和尚有首禪偈,「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任何人捲褲管下田工作後,便能深刻體會。

工作半途,瞄向旁邊,村裏的標哥不知何時趕上來,早就完成大片插種。只見他右手拇指套着插秧管,快速地栽種,既深又快。腳前五株苗一列,不到十秒鐘。株株青綠到位,吃水剛好。絕無漂苗,更未見倒伏。如是洗練,顯見小時就在田裏吃苦長大。不遠的地方,鄰居蔡班長亦是,他戴的還是銅製插秧管,那是父親留下的。如今套着,彷彿父親還陪伴在旁。或者,繼續承傳父親的精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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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秧器又稱插秧管,早期為竹管所製,後來演變為銅或鐵皮製品。插秧時,套在右手大拇指上,朝外部分呈尖鋤形狀。套此工具,截取秧苗時,較為迅速方便。將秧苗插入土中時,靠此尖器,秧苗更能深入土中。如此反覆不斷同一動作,手指也能保護。

昨日大雨過後,水田盈滿,連秧苗牀的泥土都形同爛泥。插秧管的尖端毋須鏟土,秧苗隨便一捏即可擷取,更不用輔助,植入深土。但他們都習慣了這一插種方式,毫不受干擾。

插秧是傳統耕稻過程最累人的一樁,往往需要最多人力的輔助。盡快在一天內,一氣呵成,最為適宜。標哥跟其他村民都知道今天是大日,如同過去義務前來幫忙,這一美好的換工精神在此延續百年。他們期望阿公的孩子們,將來能夠像今天一樣定期回到山上,繼續護守這塊梯田。而我們這羣外來的志工,也會繼續熱情相挺。

上星期,水稻插秧前,有些志工已上山整地。原來山上的耕耘機壞了,我們特別扛了一輛上山,裝上碌碡,鏟田整地。順便先將一些磷肥、鉀肥、硅肥做為底肥,與泥漿混合均勻。待會兒,播田結束,大家還要分工,把吃重的機器和碌碡扛下山。

不少山友亦帶親子參加這次的插秧活動,雖說孩子們成事不足,但讓下一代浸入水田體驗,終就是一樁美好的田野教學。他們還吃到豐盛的割稻飯,包括習俗必備的湯圓。

大夥兒工作告一段落,一起用餐時,阿公和村裏的人早已快速吞完飯,再次悄悄地回到水田,繼續最後的收尾,修整我們做得不足的水田,讓這一期插種有一圓滿的完成。

明年上山播田時,我應該會更有經驗。

(隔周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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