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婷婷 – 走進社區中心的開始
三年前,婷婷在其他社福機構介紹下走進同路舍的社區中心,遇上了恰巧在那裡當值的我。初次見面的婷婷並沒有太緊張,呷着我們給她的一杯茶,介紹着自己,向我敘說她的生活困境:當時她身上只餘下兼職工作得來的數十元,沒有地方居住,也沒有親人和朋友,希望我們為她提供住宿和膳食服務。
說着說着,婷婷突然且肯定地說:「我想改變,你相信我。」我對這個片段仍是歷歷在目,她的眼神相當清澈,語氣也是多麼的肯定,讓我不住由衷回道:「我相信你。」她這份信念在我們服務的群體並不常見,因無家者往往受到主流的壓逼,加上種種不同的問題,對自我普遍失去信心,以致失去改變的意識及動機。朝不保晚的無家者,很難說出這份堅決改變的信念。
她的決意和積極,讓我從疲憊的工作中為之一振,她充滿能量地分享自己無家可歸的遭遇,並下定決心找回真正的自己。但每個人的生命裡都有不能自已的一面,當她談到家庭往事和兒子的時候,眼中便充滿了淚水。那一刻,悲傷、痛苦和失落充斥着整個空間,我只能靜靜地陪伴她,一同度過那段痛苦的時光。
婷婷在內地曾經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亦有一個年少的兒子,但是一些驟變令她精神受到困擾,最終離婚收場,也逼使她離開內地,流落到香港街頭。她在牽掛家人的同時,在街上亦受到欺凌、冷眼,甚至遭人利用,精神狀態愈來愈差。某夜露宿時,她突然睡醒,眼淚便不住地流下來,卻訴說不出原因來,只知道自己在漆黑冰冷的夜裡痛哭了一場。然後她便有所醒悟,要積極面對,要為着兒子好好走下去。「我要為自己負責、為家庭負責。我一定要變好。」然後,婷婷開展了她與同路舍的故事。
信念重燃 – 婷婷的自力更生
婷婷在我們的宿舍安頓下來,開始慢慢恢復過來後,便如同她所的承諾一樣,相當積極地尋找工作。那時正值新冠疫情,重重防疫措施令求職更不容易,然而在這些限制下,積極的她不久便找到一份在酒店兼職的洗碗工作,兩個多月後,更獲聘為一間安老院舍的護理員。這陣子的她,有滿意的工作,有穩定的薪金,有朋友和同事,脫離無家狀態可說是來日可期。順暢的生活,讓她半年後嘗試轉到另一間待遇更好的院舍工作。
然而人生路上總有障礙,一些可以跨越,一些卻會把你絆倒;而一個人自負其責的能力,深受其處境所影響。婷婷轉職的院舍,工時更長而且日夜顛倒,人手亦不足夠,繁重的工作讓她喘不過氣來。她曾向院長反映但不得要領,反而受到更大壓力,最終因身體健康狀態而入院。該院長並沒有因她入院而關心她,卻是責怪她、譴責她,更中止了她的合約。
起伏跌盪 – 再次跌入無家的狀態
婷婷接受治療出院之後,萬念俱灰的狀況下,她拒絕了我們的住宿服務,最終再次跌入無家的狀態,回到當初露宿的隧道,並試過曾失聯了,在不斷尋找及等待,最終她選擇了回到了我們社區中心,在日復日的無家狀態,讓她的精神更委靡不振,評估過她的精神狀態,便建議她再次入院接受治療。當天婷婷雖然同意前往醫院,但她已完全不在狀態,顯然只剩下「關係」帶動「意識」前往醫院,她一邊走一邊淚留滿臉,還止不住的叫囂。沿路途人側目而視,甚至冷言相向,這沒有讓我感到一絲尷尬,關注的只是眼前陷入困擾的她,各種思緒湧上心頭,對現實的無奈;對婷婷的心痛;對制度的不滿等、感受相互交織。
到達醫院急症室後,婷婷一如程序的「被綁」、與醫生面見,再到精神科護士評估,便再次進入這個「療程」。在過程中,社工只能為她爭取更有尊嚴的待遇,並沒有太大的角色。臨別時,我只是繼續將自己信念,及她曾經的克服後的故事和她說:「記住你曾經成功對抗過、戰勝過這個問題,我們再來一次;不行的話,再來第二次;再不行的話,第三、四次我們都會等你。」當刻,我並不知道淚眼滿面的她有沒有聽進了我的說話,並目送她再次被帶上病房;但「信任」她是我的工作,仍是堅信只要她的生命故事繼續,累積更多美好及成功經驗,最終必然會開花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