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今天把洗手用的清潔用品稱為「皂」，其詞源乃是來自「皂角」。皂角樹所結的果莢即為皂角，莢內的果肉天然含有高濃度的胰皂質，能夠去除油污，因此，古人把剝開的皂角泡在水裏，浸泡出黏液，作為洗潔液，洗髮、洗臉、洗澡、洗衣服。也有更為精緻的做法，是把皂角肉與皮、筋、籽相分離，再與香料、有美容作用的中藥摻在一起，製成細粉或者固體的團塊，這便是中國本土發明的傳統香皂了。

清理皂角肉時，需把莢內的皂角籽摘出。如果再將這些皂角籽剝開，就會露出裏面的皂角仁，其形態有點類似西米，白而透明，飽含膠質，用水泡發之後可以食用。北宋時，首都東京街頭有一種常見的小吃「水晶皂兒」，就是把皂角仁煮熟，兌上糖水，做成甜羹，頗像今日西米露的吃法。據《東京夢華錄》記載，水晶皂兒屬於在夏日受歡迎的解暑食品，熱鬧的街市上隨處有小販出售。另外，據傳為蘇軾所著的《格物粗談》中介紹了更複雜一點的做法：把一斛皂角仁與四両石花菜一起煮，這樣，皂角仁被煮軟，而石花菜則會徹底煮化，後者的濃稠融液把前者包裹其中，冷卻後便凝結成凍，透明如水晶，再切成薄片或小塊，澆糖水食用。

十年前，我為了寫《貴妃的紅汗》一書，搜集中國歷史上的各種潔面用品，順便注意到宋代的水晶皂兒這一夏日美味。本來沒有多在意，不想，有一天，忽然發現汪曾祺先生《南瓜豆腐與皂角仁甜菜》一文中寫道，他在雲南騰衝吃到了「冰糖皂角米」，是宴席上的一道「甜菜」。原來，北宋東京的街頭小吃，雖然在中原久已絕迹，但在雲南卻一直流傳到當代！

汪先生還介紹，昆明還有另一種以皂角仁為食材的辦法，當製作蒸雞、蒸排骨等蒸菜的時候，把皂角仁放在蒸籠內作為墊底，蒸熟之後「晶瑩透亮，嚼起來有韌勁，好吃」，在他的體驗裏，尋常用紅薯、土豆墊底的蒸菜，都不如配皂角仁「更有風味」。當汪先生作為西南聯大學生在昆明生活的時候，這座春城的街巷間曾有專營蒸菜的飯館，以皂角仁作為蒸菜的墊底輔料，乃是這種蒸菜館的一個特色。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北京開始出現雲南菜館，立刻受到歡迎，從此雲南菜在京城餐飲中穩穩佔據了一席之地，但奇怪的是，我從來不曾在這些餐廳裏吃到皂角仁。沒想到網購改變了局面！現在，雲南人習慣稱其為皂角米，還有才子為之想出了一個很撩人的美稱「雪蓮子」。只要網購些雪蓮子，就可以嘗試複製北宋風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