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設計師,從英國老家來港工作三十年,在這裏結婚生子,就把香港當成家。五十歲了,剛確診患上晚期胰臟癌,轉移到腹膜、肝臟、淋巴等多處,而且位處結腸外的一塊腹膜腫瘤更擠壓着結腸,導致腸梗阻,下路不通腹脹嘔吐,先向腸胃科求醫;技術高超的腸胃科同事用內窺鏡把支架置入結腸,暫時撐開及紓緩阻塞,再來二話不說,急忙把他交給我們腫瘤科──於是向他仔細解釋病情嚴峻,廣泛擴散壞消息的責任就落在我身上了。
他本來眉頭深鎖,聽到比自己已知更差的病情,誰知卻舒了口氣,釋懷了,感觸道:「我明白你說的實情。至少你不會像英國人一樣,習慣壞消息都客套地包裝過(sugarcoat)才出口,模稜兩可地說甚麼情況不太壞、不是太擔心等,反而令人半信半疑。」
我又向另一位病友解釋剛確診晚期肺癌多處轉移的壞消息。他來到時一樣是憂心忡忡,聽過我的解釋,卻又放鬆了一點。家人告訴我:「我們明白他的情況。有醫生跟他直言,這個情況只有幾個月命,要治療也治不好的,他頓時感到絕望,意志消沉,一蹶不振。現在了解到治療方案,雖然並非一定有效,但他又有了鬥志!都聽你的,盡力而為吧!」
醫生的基本責任是專業持平,實話實說,但解釋病情時的表達技巧和態度卻至關重要;尤其是腫瘤科病人,難於一下子消化和接受太多資訊,亦可能比較敏感。醫生特別注意用詞表達,可以幫助病友積極面對,同時對病情和治療有較準確和現實的認知和掌握。
解釋病情也未必需要急在一時:對於一些感性的病友或老人家,在第一次會診時,就把一大堆客觀的資料和數據強加於他,我的責任是盡了,卻有點不近人情。另一方面,把實際情況鉅細無遺地告知理性分析型的病友,不但令他心裏踏實,更有助他權衡利害,作出最合適的決定。此外,會面時醫生討論的重點也很影響病友如何面對病患。把重點放在可行的藥物及非藥物治療方案,並讓病友感受到醫護團隊的支援及同行,大概比只著眼於病情嚴重更積極。
跟每一位病友溝通的理想方式都不同,醫生都需要累積經驗,不斷實行和修正,致能收放自如,婉轉地直率。雖然我們亦可依循一些有關如何向病人傳遞壞消息的教導或指引,但最重要的還是用心感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