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未亮時,捷徒醒來,七歲的唐狗房門外衝撞,索求糧食。他知道,這為第一天。用了半個月的行事曆正放在案頭,早前大掃除時,他將過去三年的行事曆都丟掉。加起來都用不到一年,就如他中學時生物化學物理三科加起來才剛及格一樣。他想。
這年他沒有許下新年願望,人生第一次在睡夢中過渡一年,夢到自己帶前女友到他與妻的家,妻睡着了,自己則到浴室洗澡。醒來他才想到,萬物不會各安其位,而自己斷不敢一個人去洗澡。
然後他一個人去了遛狗,不知不覺卻走到了海邊。對於狗,他毫無埋怨。他總是對朋友說,要不是狗,他就會出國闖闖,讀語言課程也好,碩士也好。他三十歲了,未來似乎無所展望,但現在只好等狗死去,他才能再作打算,工作如常,生活如常。
海邊沒有風,海邊沒有人。他放開繩讓狗自由活動。什麼才是生活呢?他以為自己與狗的做法很好。無所求時互不干涉,卻能互相依存。沒有不必要的情感需索,沒有累積的怨懟。這是某角度的毫無保留,而他們彼此甚至都不了解。這樣是最好的。
「但我的母親。」他的妻這樣說。「但我的朋友。」
也許他再也找不到共度餘生的人了。元旦的海沒有特別的表示。日出不是穿破雲層而是瞬間出現,他想到自己的畢業旅行,在越南那迷你的沙漠中,他想過任由自己滑下沙坡。那兩位同行的好友,一位現在去了尼泊爾登山,三個多月生死未卜,另一位娶了律師妻子移居德國不再寫小說。那年《萊辛頓的幽靈》剛出版,而他讀着愛倫坡,盜版的《Lonely Planet》用不久就解體,他們拿着不成書的頁,找不到郵局,明信片無從寄出。
陌生的聲音響起,他循聲看去,看到狗在海中掙扎。沒有妻的尖叫,沒有其他人看到。他摸摸自己的口袋,確定電話仍在。他想到,有時生活的改變,會突如其來,如你的妻做飯時叫你購回漏買的豉油,然後你可能被車撞上,或妻子突然從單位墮下。
你永不知道原因。他想。他下定決心,今年每天也要好好使用那本行事曆。
(隔周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