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九九五年初加入《香港聯合報》,正式跑環保新聞,為迎接此採訪路線,我準備了一本小簿子,至今仍保存着。
那個年代,還沒有新聞搜尋工具Wisers,更別說Google大神,無法在鍵盤敲關鍵詞瞬間召喚出相關報導。能做的,是跑到圖書館借出前一年的《明報》和《香港聯合報》,從年頭第一日開始逐頁逐頁的翻,把環保新聞按廢物、空氣、水、核電等範疇,一一記下,特別為爭議點做備註,提醒自己跟進及監督。
我又會記下受訪官員、學者及業界的名字、職稱,梳理出不同議題的關鍵持份者。凡涉及研究項目,則標註計劃的預計完成日期、負責人,好在項目完成前,提早跟進。
我前前後後共花了四天,彙整資料,再濃縮到這本子上。這樣的工序很折騰腰背和視力,卻是絕佳的雞精,助我這個環保記者初哥走進綠色大觀園時,掌握各個議題的基本脈胳與人脈,訪問交流時既搭得上嘴,也拋得出關鍵提問。
當年,香港傳媒未必都有專屬的環保線記者,即使有,也是冷門的領域。一般而言,一個星期能刊出一、兩篇有記者署名(byline)的文章,已很不錯。
我在台灣的政治大學唸新聞,在台灣當記者的經驗,是各個同事都可以專注跑自己的新聞路線—包括環保,不一定要等上級指派翌日的採訪工作。總覺得,有自己的地盤,便該好好經營,更要主動提出可以跟進的題材和
線索。
也因此,這小本子便很重要了。打從第一日入職,我每天都在發環保新聞,直至同年的十二月十六日止。
不是不想寫下去,而是報館執笠了。
那一天,倒的不只《香港聯合報》,還有《快報》。兩家都競爭不過年中創立的《蘋果日報》。
不到兩年後,我加入了《蘋果》。有主管說過,《蘋果》記者每日採訪回來的新聞材料,足夠印製兩份「港聞版」(香港新聞),但報紙張數有限,要成功爭取上版,內部須先經歷一輪篩選,沒提煉出新聞價值、磨出吸引讀者的角度,新聞難見出頭天。而我便是在這條木人巷,經歷了三年的鍛鍊。
畢業後做過十二份工作,其實就兩個工種,記者和NGO。做記者,學着認真跑新聞,相信及實踐第四權;到了環保團體,則是換個舞台,把傳媒習得的經驗和理念,用作規劃綠色議題,發掘題材予記者共同跟進。而這兩個工種相通之處,都是努力推動着社會的改善與改革。
有人說,做過記者,新聞魂會入血。二十多年來,我一直留着初入環保線的小本子,就是要提醒自己,好好守持信念,無論時代好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