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在森林裏出浴,是像享受日光浴一樣「曬太陽」,森林浴就是「曬樹林」:Shinrin-yoku,日本人的「森林療養法」。祇需要”taking in the forest atmosphere”,沐浴在森林中,就可以得到很療癒的成效。
並不是祇有愛河和日光,才可以讓人沐浴其中的,”forest bathing”,根據日本自80年代的深入研究顯示,可有效減少心跳、降血壓、抑制壓力賀爾蒙的產生,增強免疫力、增加集中力(包括ADHD兒童)、令精力更充沛及促進睡眠質素等等。
森林浴,意指什麼也不用做,總之與樹林同在,與森林為伴,自1982年起,成為了日本national public health program的一部分。他們的林木部創出了shinrin-yoku一詞,推動森林浴作為預防疾病,保健養生的「藥品」。道理很簡單,科學原因包括:樹木釋放的有機物質,可刺激人體Natural Killer (NK) cells的增生,而NK是專殺癌細胞的殺手。
日本人向來喜歡欣賞大自然,春秋賞櫻賞楓,於是森林浴很快便為大眾接受。記着,shinrin-yoku不要求你做什麼運動,不必行山徑步,戴着fitbit數算自己走了多遠多久,它要求你放鬆、閒着,以無目的為目的,無為是道。
王維的《竹里館》:「獨坐幽篁裏,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在竹林深處,彈彈琴曬曬月光,也同時在曬森林,其實古代很多詩人詞家,一早已在shinrin-yoku了。
有人「遙林玉樹倚風前」,有人「獨開蘭若樹林間」,有人「深棲雙樹林」;記得「林樹葉葉皆生風」,觸目「殘霞擁樹遠林紅」。置身這些美景中,除非你是嚴重憂國憂民的吐血文人,自然的風、花、霞,必令人心曠神怡。森林浴就是要人暫停一下,把身心交給大自然,什麼天下之憂、世俗之患,忘了它。忘憂一會,放空一陣,總可以吧。
去年在京都的日子,看過各寺院的楓葉,永觀堂、醍醐寺、南禪寺等等美是美,但還嫌樹不夠多,有些差不多人多過樹,還是不滿足,便坐車到郊外去。人煙少,徒步上山,一山是林,一望空闊,登時心朗氣清起來。空氣是寂靜的,樹木是祥和的,它們一生都從未急過,安然於四季有時。花開過、葉落過、雪飄過,就算偶有蝴蝶飛不過滄海,也篤定是天地之律,無嗔無癡。山路樹下,呼呼吸,聽聽風,看青山隱隱水迢迢,不亦快哉,身心泛明淨洗塵之感。間中,會見一對對老夫婦,或三幾個老朋友,在山林中漫步,悠閒,散漫,都是「森林浴友」吧。也見有老伯獨坐楓林寫生,穿筆挺西裝的,自給自足,就欠個王維在遠方為此情此景奏琴。
蘇格蘭環保先驅,人稱”John of the Mountains”的自然學家及詩人John Muir寫過:”Thousands of tired, nerve-shaken, over-civilized people are beginning to find out that going to the mountains is going home; that wilderness is a necessity”。回歸自然,是過度都市化的現代人之必需。
大概也是梭羅名著《湖濱散記》的中心思想,說穿了森林浴之思古今中外皆有,哲人梭羅遠離繁囂獨居,與湖為伴、交樹為友,在爛泥、枯枝、落葉中找到詩意。「我居住的地方好像有自己的太陽月亮和星星,寂寞的很」,卻領悟到「一個人若能放棄許多事而不覺得可怕,足見他真是富有之至」。
在香港,森林浴好像特別遙遠、特別奢侈,花錢做個spa易,不費分文但費時的shinrin-yoku難。唉。有時騰不出時間,至少找空隙騰出靈魂,聽聽許多啟發自森林的樂章頌曲,如沐浴於Johann Strauss II優美的《Tales from the Vienna Woods》,好歹頂一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