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說「家徒四壁」，好像很不好，如今的新樓宇，三尖八角，四面空壁變得很難得。我是寧願不要窗臺，而要有牆壁的，最好是四面壁。有了牆壁，當然就可以掛畫了。試過掛字畫，哪知道，小小的公寓單位，樓底自然低矮，又不是江南水鄉園林的廳堂，掛起字畫、對聯來，氣派十足。我在家中掛過一幅朋友送的詞《滿江紅》書法，非常好看，可惜，一卷字掛了起來，垂到了地板上。只好連忙收起來。那麼還是掛西洋畫吧，四四方方，小小的一幅也不錯。原來想掛畫也不容易，總得找喜歡的才行，找來找去，牆還是一片空白。結果，發現最適意的東西了，原來是海報。
去旅行時，常逛博物館、美術館，那些地方，別的東西不起眼，最多的東西是明信片，小小的一張張，擺得整幅牆都是，其次就數海報了。海報都是大大幅，雖然買起來像買布，都一米一米地買，但好處是可以捲成圓筒形，又可以放入旅行箱。海報的範圍甚廣，名畫複印版，電影宣傳、戲劇廣告、應有盡有。於是，我家牆上就不缺可掛的圖畫了。一年四季，我還可以季季轉換海報，如今牆上掛的是馬蒂斯的《紅房子》、伊朗的伊斯法罕清真寺。早一陣掛的是梵高的花卉以及荷蘭音樂鐘與管風琴博物館的館方海報。我還有許多海報，因為在梵高美術館就買了五六幅，在耶路撒冷、伯利恆又買了一些，在紐倫堡買的是一套十張的兒童玩具海報。漂亮的海報真是無處不在，而且多姿多采，比掛日曆更耐看。
有些海報是很特別的，譬如有一次在佐敦道，經過一間小店鋪，面闊約三米，飾櫥中掛了一幅約二米高、半米闊的長條子海報，內容不是風景也不是圖畫，而是站着一個人，而且是黑白二色。像這樣的海報，我後來也見過，畫中的人物是差利卓別靈，電影打扮。但我見到的人物不是電影明星，而是當年最紅的時裝模特兒卓姬（Twiggy）。那可是披頭四、瑪麗鄺（Mary Quant）、阿哥哥風行的年代，卓姬穿的是非常漂亮的時裝，短髮、眼睛畫成熊貓一般。我一看就喜歡那幅海報，想了一會，走進店中。那其實是一間普通鞋店，我可不是想買鞋，一進店就說想買海報。售貨員就是老闆，很爽快，說可以，二十元。
我就買了那幅海報，歡天喜地回家掛上。一天，老友衣沙貝到我家來，看見海報，立刻說：這海報，我要了。既是老友，無所謂，海報就給帶走了。為什麼衣沙貝會特別鍾情這幅海報？我不久就明白了，原來朋友剛好買了一套新衣服，好像是瑪麗鄺的設計，非常漂亮。整套一組共四件：一件短外套，一條摺腳西裝褲，一件背心，還有一條迷你裙，玫瑰紅間灰斜紋直條，麻包絨，金鈕扣，這樣的一套衣服，連我都看呆了。朋友是衣架子，穿上完全貼身不用改，就像訂製一樣。那海報上的卓姬，穿的正是那套衣服。朋友的朋友上她家，見到大大的海報嚇了一跳，如果他們見到朋友穿著相同的衣服相信更加驚訝吧。
一年後，朋友把那套四件頭的漂亮衣服送了給我。令我也快樂得豬一般。那時我家中牆上掛的是一幅二米乘半米的胡士托大海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