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兩行字,自己抄寫若無其事,毫無防備下發現免費派發的地圖印在封面,竟就覺得有點彆扭,心想不要是人家去年得了個諾貝爾文學獎,你才忽然勾肩搭背吧?想過之後啼笑皆非,卜戴倫幾時輪得到我私有化,再資深的歌迷也不過是歌迷,況且還是七十年代半站中途上車,肆無忌憚示範「只許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有識之士連嗤之以鼻都不屑。
之所以自封為特權份子,除了因為唱片是初初約會A時他借我聽的,幾十年來供奉為某種主題曲,也因為兩個月前某星期天在巴黎聖日爾曼區,午飯後途經一間不起眼的小畫廊,旋律不遲不早從敞開的玻璃門流出行人道。停下來側耳細聽,歌者化了灰也認得,歌卻不是熟悉的原版,應該是後來收錄在Bootleg系列的草稿,不但節奏比較急,那句「如果你有機會靠近她,替我吻她一下」唱成「如果你有機會靠近她,替小子吻她一下」,生外的第三人稱似乎是那幾年他在流浪式巡迴演出「滾雷聯歡晚會」的代號,或者源自七十年代初客串主演兼配樂的《大丈夫與小人物》──雖然他的角色叫無名氏,不是比利小子。恰巧和J討論春末旅遊目的地,他問要不要重訪摩洛哥,那就決定尊從冥冥中的呼喚,鎖定了坦吉亞。
從前電台流行點唱節目,聽眾選了歌還可以附上生日快樂學業進步之類的祝福,最常出現的是「某甲點給某乙,請他留意歌詞」,明目張膽騎劫填詞人的心血,憑歌寄意婉轉訴心聲。外行讚許戴倫,總把焦點聚集在早期的抗暴民謠,安全地透過《時代在改變》和《風中飄蕩》發表自己的真知灼見,其實他的情歌寫得十分到家,最好的時候意境和張愛玲的袖珍散文《愛》不相伯仲。我對《如果你看見她,說哈囉吧》情有獨鍾,當然與它的藝術成就無關,歌詞不但不見得特別精妙,還處處有明顯的砂石,可是那種多想無謂的惆悵,簡直事先張揚了我和A:
如果你看見她,說哈囉吧
她可能在坦吉亞
去年早春她離開這裏
聽說搬到那裏去了
替我說我一切如意
雖然事事有點阻滯
她可能以為我已忘了她
別告訴她事實並非如此
我們鬧意見,就像一般情侶那樣
想起那晚她離開的景況,我仍然一陣微寒
縱使分手令我心痛如絞
她依舊是我一部份,我們並沒有一刀兩斷
如果你有機會靠近她,替我吻她一下
我素來尊重她,勇於釋放自己追求自由
只要她快樂,我不會阻止
雖然那晚企圖令她留下的苦澀滋味
迄今縈繞不散
周遊列國我遇到很多人
時不時聽到她的名字,在這個城市那個城市
我一直不能處之泰然,只可以學習忽視
可能我太敏感,可能我漸漸傾於軟弱
日落,黃月亮,我重播往昔
每幕都歷歷在目,無一不匆匆飛逝
如果她經過這一帶,我不是那麼難找得到
告訴她她可以聯絡我,假若她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