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不久的將來,將會深受兩件被視為歷史上具決定性的關鍵事件影響。第一件是香港理工大學被示威者佔據後再被警察封鎖,然後是示威者全數撤離。一星期後,區議會選舉由民主派參選人取得選民的大比數支持,在十八個區議會中取得十七個的控制權。泛民現在已掌握區議會功能組別議席、選出下任行政長官的選舉委員會的一百一十七個議席,還有在下一屆立法會選舉中五個超級區議會議席的提名權。
曾聽過評論員說區議會是香港政府架構內的最底層,就像這級議會完全沒有權力一樣。說法略嫌誤導。區議會在制訂基層政策上所擔任的角色甚具影響力,特別是在城市規劃,以及管理居民區內的服務與設施方面。在保育古蹟和城市規劃主張的角力中,政府總會透過區議會諮詢來反映民意。舉例來說,任何市區重建局的項目、築路、公園「美化」或古蹟保育工程,在聆聽當區區議會意見後總會出現變數。另一方面,香港數以百計的諮詢委員會,還有各式官方活動,以後都會出現更多年輕新面孔,也有更多女性代表。區選促進了重大的世代更替,將會帶來社會一直需要的新意,而且肯定可抗衡表現不佳的小圈子區議會親政府決策。未來,我們應該會看到多一些規劃更佳的公共空間,少一些災難,例如是2011年油尖旺區議會通過的金魚雕塑劣作!
我在11月15日、17日和18日均有前往理大和鄰近範圍。在18號早上,我看到示威者燃起了一些可怕的熊熊大火,還有在理大和尖沙咀、佐敦和油麻地一帶,警方衝動作戰的思維。那一夜氣氛激烈得難以置信,容我另文再書。這次先憶述那個可怕晚上的一件事。
我在11月17號午夜前離開理大,但不久後便與一羣跟隨警察的記者會合,警察當時正在尖沙咀警署附近和示威者對峙,情況混亂一片:警察向着前線示威者施放一輪又一輪的催淚彈和橡膠子彈,示威者以汽油彈還擊,其中一枚汽油彈在警署停車場燒成大火,火勢延及一段彌敦道。最後,示威者退至裕華百貨後。當我差不多到達彌敦道/佐敦道交界時,我看到一名示威者躺在地上,被警察包圍,附近是其他被捕的示威者。一名年輕記者請我靠近一些,看看這位年約二十歲的女示威者有沒有呼吸。我向警察方向行近,看到女示威者的嘴唇在微動,正在呼吸,另外有一名警察正拿着一塊布來止血,她似乎頭部受了重傷。我把情況轉告記者,她請我打電話召救護車,她說外國人撥出的求救電話有較大機會被聽見,而且「警察不會打這通電話」。我撥了999,道明了地點和關於受傷女士的情況。999接線生說救護車會打電話給我。救護車的確約在兩分鐘後很快便回電給我。我跟救護車說,警察正支持着女傷者頭部等資料─救護車說較早時已有人報案,為那個地方的女傷者求助(所以其實已有人報案,又或警察方面已經報案)。
那裏的街道滿佈頹垣敗瓦,地上的小石令車輛寸步難行,即使伊利沙伯醫院就在一分鐘以外的轉角處,救護車最少花了十五分鐘才到達……與此同時,警察和示威者繼續在50米以外的地方火來彈往,互相發射火種、橡膠子彈、催淚彈和汽油彈。最後,警察沿彌敦道把示威者驅往油麻地方向。在我隨其他記者跟着前線時,我再次遇上之前的年輕記者(當所有人都戴上頭盔掩着臉,要認出對方真的很困難),她一直在那位女傷者附近守候,女傷者已得到救護員照料,坐了起來而且神智清醒,她頭上包着繃帶,由兩名警察監守(她稍後無疑會在醫院被捕)。那位記者感謝我出手相助;相對於她默默協助那位女傷者,我所做的真是微不足道。我問她來自哪個媒體,她輕聲說出,但我卻聽不見。她在電話上打出了”TVB”。我看看她,點了頭。我們周圍還有其他攝影記者在錄影,她不想讓他們知道。
這位來自TVB的年輕記者,在我有生以來見過最惡劣最暴力的街頭事件中,悄悄地伸出人道援手。這種仁慈,和我過去五個月來看過無數次的善心如出一轍。然而,我在過去幾個月內,見過各種在警察和示威者中間、或只源於某人職業(例如來自TVB的員工)和出身(例如來自內地)的污衊,那也是我看過最令人反感的事情。
自區議會選舉以來,示威者便一直討論「靜雞雞」行動。但願如此。這個城市亟須一個較寧靜的取向。如果示威者可以冷靜一些,政府便須兌現承諾回應示威者的核心訴求。立法會選舉就在十個月之後,到時候的政治風向可能會更進一步傾向泛民,進一步令我城撕裂,令政府更為人民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