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期的聖保羅書院,是音樂聲,是一眾合唱團成員在愐懷。
這一期的聖保羅書院,是伶牙俐齒,談及學生頑皮,學校寬容,盡是歡笑。
舊生曾鈺成不是學校辯論隊的成員,反而是合唱團的。但他在訪問當天,卻成了辯論隊的嘉賓,見證着學生和女拔生一起辯論。他去年更曾經以舊生身份與學生一同辯論,大概是他在立法會面對太多唇槍舌劍,讓他回到母校後,來到這樣的舞台。
大概,種子是學生時代種下的,不只是曾鈺成,還有在一直為警隊服務的舊生周一鳴,他們在校方的「放任」下,學會肆意拼搏,在自由中學懂自律和寬容。
學校,就如海洋。一間寬容的學校,才能海納百川,培養出個性不同的學生。
主席認證之管理法
相信很多人都知道,以口才出眾、能言善辯著稱的立法會前主席曾鈺成,也是聖保羅書院的畢業生。要培養出「香江第一辯才」,靠的是什麼訓練?曾鈺成笑言,其實沒有什麼秘密。他表示自己從小就不是一名乖巧的學生︰「我在上課時不時『多口駁嘴』,因此不時被老師罰企及罰抄,但也就僅此而已,沒有其他嚴重的懲罰。」
他記得有一回,教語文的孫老師在課堂上解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竟衝口而出說:「未必!」孫老師生氣的要求舉例,他便想起了母親說過的一個故事:「媽媽曾說過爺爺是死於瘋狗症的,他離世前因恐水症而想咬人,這樣又如何算『其言也善』?」可惜的是,這個「真人真事」不能令他逃過罰抄五張原稿紙的命運。
其實罰抄罰站,對當時的學生來說有點不痛不癢,學校也沒多為難學生,因此學生上課時也真的很「敢言」,帶來不少歡樂︰「現在回想起來,書院有如此寬容風氣,校長史璧琦牧師(Geoffrey Lowrey Speak)實在功不可沒。」曾鈺成提到母校校長,仍然是充滿相當的敬意,他說:「坦白說,如史璧琦校長從政,他一定會是極出色的政治人物。他的說話技巧、管理手法實在是太出色了,那種溫和、成熟的管理手法,造就了聖保羅自由、寬容風氣,對學生形成最好的成長土壤。」
自由而不亂套
回憶起史璧琦校長的教育方針,曾鈺成認為有許多值得社會借鏡的地方。在他讀書的年代,其時社會對吸煙的觀感不如現在惡劣,因此老師在教員室吸煙也不是一件罕見的事情──當然,不代表學生也可以吸煙。當時他們的同學便曾被山腳下的士多投訴,指放學後三不五時有學生在其店內吸煙。面對校外人的投訴,史璧琦校長又是如何處理的呢?
答案是沒有責罵,但道理要亮出來。史璧琦校長在早會上跟全校同學說他收到士多投訴,他用平和的語氣對學生說:「我十分明白,在你們這個年紀,是總會模仿其他大人的行為。但你們亦需清楚,自己的行為會對學校及其他同學產生影響。既然大家也明白了,那我希望自己不用再處理這個問題了。」
曾鈺成指當時許多學生都戰戰兢兢的,但校長最後卻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這種明明白白又不太嚴厲的說法,反較嚴厲處理更令同學感到不好意思。之後,那些錯誤的行為也就停止了─年輕人嘛,很多都是吃軟不吃硬的!一點輕鬆,一點彈性,更多理解和溝通,才能使學校的氣氛維持祥和、卻又不失秩序,取得更好的平衝。
可惜滄海桑田,現代社會中這種教育的彈性好像愈來愈少了。曾鈺成受惠於這種寬容,在他投身教育,成為學校老師的時候,也期望把這種寬容傳遞下去,但發現這一套已經「過時了」︰「我在某次數學測驗中,旁邊的同學看着我試卷照抄,老師看到後只是叫他不要再抄了事;當我教書時,也有學生測驗作弊,我依葫蘆畫瓢勸導學生數句了事。同事卻指我做法不妥,因為『出貓』是要記過的。」在曾鈺成的角度,學生作弊當然不對,但其實也不是嚴重的問題,哪需要「記過」那麼嚴重。
今日犯了個小錯,記一缺點,那天犯了另一個錯誤,記了小過。一段時間後,學生記得什麼呢?學生記得的永遠是那一個手冊上的紀錄;但若果犯了錯誤,老師板着臉,輕輕敲打一下,突然又放下了。那麼學生記在心中的大概是那位老師,和他說過的每句話。聖保羅書
院的學生總說自己是自律自覺的,這種自律自覺,大概不是靠嚴懲能達到。
「放手」的藝術
有謂「慈母多敗兒」,寬容的教育環境,會否令學生過於軟弱或是沒承擔?其實不然,因為寬容,不等於一味放縱,而是以引導方式,令學生日後可更加獨立。例如另一位聖保羅書院舊生,在規律最「嚴苛」的警隊服務多年的總警司周一鳴,就是在這個寬容的環境下培養出來的。周一鳴指自己一直很享受自由的校園生活,特別是學校不追求成績的氛圍︰「他們只關心我們有沒有成材,但沒有人要求我們要考什麼9A10A──實際上學校會考也沒出了多少個九優十優狀元,老師根本沒有鼓勵學去報考九科十科,一切都交由學生自己去選擇。」
那他們追求什麼?大概是追求快樂︰「我十分熱愛運動,足球、籃球、手球的什麼都會玩,但我們並不會追求冠軍、獎杯,而是講求享受、興趣。」是的,學校鼓勵參加不同的活動,而且鼓勵、支援學生去舉辦不同的活動,讓學生學到更多課本沒有教授的知識。
每年一度的廣泰杯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周一鳴說:「廣泰杯是一個班際的足球比賽,由尋找場地、比賽時間、球證,以至安排抽籤、向同學簡介比賽行程等等,事無大小都是由學生自己『一腳踢』,老師只會在學生遇困難時才施以援手。」
「除了運動,我在學時另一個興趣,就是玩戲劇。」在周一鳴擔任戲劇學會主席時,曾推動一個聯校表演活動,至今記憶猶新:「在男校做戲劇,其實很快就會悶,因為只有男生,可以表演的劇目本來就受到很大限制,即使我們找些同學反串女角,熱度也很快退了下來,最後我找了聖士提反女子中學同學來聯合表演,結果當然是反應熱烈!」
讓學生自豪吧!
在籌備過程中,周一鳴不但需與學校溝通有關場地、時間等問題,更需與聖士提反校方交涉,以及有關表演的具體內容等實務,事無大小,全部都由周一鳴等學生一同負責。
對於校方這種「愛理不理」的態度,周一鳴除了感激,就只有感激:「尤其我現時在紀律部隊工作,強調團隊合作、很多時需與其他組織溝通協調,在聖保羅時參與課外活動的經驗,可以很好的派上用場。」
意外的是,寬容的氣氛,是凝聚一眾舊生的靈丹妙藥。周一鳴解釋指:「大家都對聖保羅畢業生這身份自豪。」
原來學校給予自由的同時,對學生亦是相當關心︰「高中時,我有一位同學移民外國,半年後遇交通意外須返港,當時他很彷徨,不知如何是好。我很想幫助他,竟大膽地找校長商量,結果,學校很快就決定讓他回校插班中五,我當時真的很感動,覺得學校真的十分有人情味。」
由學生傳承文化
聖保羅書院一直堅持這種重視學生自主、建立寬容在學的氛圍。現任校長源廸恩表示:「一般來說,有一點歷史的男校都會放手予學生,因為我們相信,男孩子需要培育他們的領導能力;因此我們不會設定很多框架限制他們發揮。」
每年聖保羅書院學生會舉辦的籌款活動Sponsored Walk,就是當中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原來他們的學生會,是不會得到學校資助,需要自行募集營運經費,其中有一屆學生會想出Sponsored Walk─一個由學校步行上山頂的活動去籌募經費。學生會需自行計劃路線、運送物資、探路、有多少個Check Point,
甚至需由學生通知警務處活動的詳細計劃及安排。源校長自豪地表示:「我們不希望所有事都牽着學生的手去執行,那不是最好的教育。我們信任學生的判斷、能力,他們很清楚自己的行為會影響學校形象,老師只會負起監督之責,給予學生足夠的空間成長。」
聖保羅書院的做法不只是「袖手旁觀」─他們不只對學生會放手,更鼓勵由學生去照顧學生。源校長說:「我們的其中一個特色,是互相照顧的兄弟情。學生會帶領較低年級的同學,幫助適應學校生活,去教他們做事也好,甚至是由畢業生領導活動,或者中學部協助小學部舉辦活動,以完成學校文化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他又指,書院與其說是一所學校,倒不如說就是由校長、老師、畢業生,以及學生組成的大家庭。當孩子在這個寬容的環境下長大,學生的凝聚力會低嗎?
信任可超政見
曾鈺成在政壇多年,看透了人情冷暖、世道變遷,他認為自己能適應其中,是學校曾告訴他一個道理─人應該海納百川。曾鈺成說:「我加入政圈後,認識了不同方面─尤其是不同黨派人,但我在面對他們時,不時有『他是否有什麼目的』、『他背後有沒有什麼力量』等想法,這種不信任感,令我總是對他們抱住一點戒心。」在一個充滿沒有知心友之環境下工作,豈不是很痛苦?
曾鈺成搖了搖頭。「因為在聖保羅出身的校友,有很多也投身了公共事務工作,遠一點的歷史有楊衢雲、鍾士元。近一點,當我在立法會工作的時候,亦有很多同事如李永達、張超雄及劉江華等,都是母校校友。我們不單積極投入公共事務,而且各人的政治見解南轅北轍,泛民的人又有,激進的也有、建制派都有。」在這個分歧日見激烈的時代,即使是父子兄弟,也可以因政治見解不同而反目。可是,曾鈺成在聖保羅的「大家庭」氣氛下成長,學校的傳統令政見南轅北轍的學生可互相信任、商量及包容。
「我與同學討論政事時當然也會吵鬧─大家政見不同,吵得面紅耳赤是很常見的事。」曾鈺成頓了頓,補充一句:「但我們不會因此而對對方存有戒心,因為我們都清楚明白,對方是出於公心,都不是窮凶極惡、意圖害人。」
我們總說,學校是影響我們一生的地方,不是因為它帶給我們知識,也不是因為一個虛名。而是一個人的價值觀,往往是在學校建立,由老師、同學一起賦予和創造。今天,我們是能海納百川,還是在同溫層中自我滿足?我們能否明白什麼是立場,什麼是道理?這一切大概也受學園時光所影響。
源校長說,教育應該是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其實那就是最重要的價值觀的教育。
既是籌款 亦是謝師
不說也許大家不知道,知名藝人李家鼎(鼎爺)與聖保羅書院也有些淵源─倒不是他也是聖保羅校友,而是他的兩名兒子,李泳漢及李泳豪都是在聖保羅畢業。
早前鼎爺就與大兒子李泳漢一同回到聖保羅書院,為學校舉辦的「保羅超級謝師宴」大顯身手,為的就是要幫助兒子的母校擴建工程籌款,同時也為一班很受尊敬的退休老師,送上學生的懷念和敬意。李泳漢說:「我在聖保羅讀書的時間不長,只有短短一年,但我對聖保羅的感情很深,因為他們對我很好,尤其當時的校長夏永豪,他沒有因為我們讀文科就放棄我們(因為一般是成績及操行比較差的學生才會選文科),夏校長與其他老師仍然對我們十分照顧、關心,對比我其他就讀過的學校,聖保羅一定是最溫馨、最親切的。」
至於近年因出色廚藝而大受歡迎的鼎爺,則笑言:「我今天來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為兒子的母校略盡綿力。今天我為學校帶來的黃金炒飯一句講晒,就是色香味齊!」
名校壓力一定大?
今時今日的學生,壓力很大。除了課業上的繁重,大量的課外活動,亦是學生壓力源頭之一。那聖保羅書院的學生,其校園生活又如何,他們怎樣應對名校壓力?鄭弼熙是現任辯論隊成員,他十分清楚,聖保羅一向提倡的自由校風,仍然是「現在進行式」。他說:「學校給予我們很多機會,不會要求我們要拿怎麼樣的成績,而是讓我們嘗試不同活動,例如我除了辯論隊,也參加了義工等不同活動,甚至在課堂上也並不死板,例如學校曾領導赴迪士尼樂園參觀,以了解全球化等最新社會形勢,算是我們學校的一個特點。」
聖保羅絕對是知名學校,即使校風如何寬容平和,學生也會感到壓力吧?鄭弼熙卻搖頭,他指壓力其實不大,因為他始終覺得學校對於成績沒有很高的要求。即使聖保羅學生熱中於活動,校方也只是一個推動者,它沒有一個硬指標,只是鼓勵同學去參加活動,為自己增值。鄭弼熙笑言:「對於我們來說,參加活動有時反而是一種減壓、放鬆,令我們在繁重的學習堆中走出來,好好地舒了一口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