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尚品牌和媒體不停強調Haute Couture高級訂製服的傳統意義和標準時,如今Haute Couture的本質是否依然存在?每季的Haute Couture,我們總期望能看到一些在Ready to Wear成衣系列不會出現的作品,一種怦然心動的興奮感,前所未見的原創設計,以及嘆為觀止的人手工藝,這些都是Haute Couture最基本的要求。然而,這是否只是我們的一廂情願?
高定與成衣變得無異
時尚界可謂是最不墨守成規的行業之一,我們常常打破各種固有界限,例如男裝女裝、日裝晚裝、街頭與高級時裝等等,如今連Haute Couture與成衣系列的界線竟逐漸變得模糊。
挪威設計師Peter Dundas今年以個人品牌的姿態推出首個Haute Couture系列,他早年曾是Emilio Pucci、Roberto Cavalli和Emanuel Ungaro的創意總監,擁有強烈的個人風格。2017年,他與男友兼聯合創辦人Evangelo Bousis一起創立了同名品牌Dundas,並由曾是Christopher Kane前CEO的Sarah Crook擔任CEO。不過,Peter Dundas似乎尚未搞清楚何謂Haute Couture。系列中的皮衣和真絲晚裝似曾相識,其他亮片晚裝亦未見驚喜,原創和創意欠奉,幾乎能輕易從其他品牌的成衣系列中找到。
荷蘭設計師Ronald van der Kemp在2016春夏季成為Haute Couture的成員之一,其系列不會有特定的主題或風格,反而像衣櫃一樣多元化,因此他會把每季稱之為”Wardrobe”,而非”Collection”。Ronald van der Kemp有別於其他採用創新或高檔布料的設計師,取而代之的是用其個人收藏的古董布料和回收物料,例如將精緻的蕾絲牀單改造成優雅的斗篷,或是用荷蘭工業設計師Marcel Wanders捐贈的薄紗燈罩製作成碎花裙,原來Haute Couture也可以是Sustainable Fashion。因此,品牌每件衣服都是獨特和限量的,有時甚至有顧客喜歡某條裙子,但因布料用盡而需要改用其他物料。
回收布料的多樣性,原以為能為Haute Couture帶來更有趣的創意,但品牌首個Haute Couture系列卻缺少獨特的設計,手工略為粗糙且剪裁不太合身。一切看起來不像我們認知中Haute Couture該有的模樣,例如一些簡約的黑色薄紗裙、花布裙和恤衫牛仔褲,以及一套似乎有點格格不入的拼布運動服。我們不能否定Ronald van der Kemp對於Sustainable Fashion的決心,但畢竟時尚界發展Sustainable Fashion的設計師並不少,且創意和工藝兼具。我們也不會質疑Ronald van der Kemp對於美感的堅持,但似乎尚未達到Haute Couture的層次。雖持着Haute Couture之名,卻令人誤以為來自成衣系列。
近年,不少品牌為了讓Haute Couture變得更wearable,設計漸漸走向成衣系列的易穿易賣,因此在剪裁、細節和手工上亦相對簡化,甚至充斥着大量欠缺原創性的設計,與Haute Couture的本質背道而馳。若果Haute Couture與成衣系列無異,甚至更加遜色,那麼Haute Couture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誰來保證高定的質素
打開網絡搜尋Haute Couture的含義,大多數網站向我們解釋了Haute Couture根深蒂固的官方標準,即時裝屋必須擁有一個工作室,二十位匠師及員工,每年發布兩季系列,每季不少於三十五套,這些只不過是最基本的入場門檻。
如今,Haute Couture被法國政府和Fédération de la Haute Couture et de la Mode(簡稱FHCM)高級定製和時裝聯合會規管着,目前除了我們熟悉的Chanel、Christian Dior和Givenchy等等工作室在巴黎本地的Official Members外,還有如Valentino、Elie Saab和Viktor & Rolf在內的非本地Correspondent Members,以及FHCM近年為吸納世界各地具天賦的新血而開設的Guest Members,如Iris Van Herpen、Ronald van der Kemp和中國設計師郭培便是其中一員。但是,成功加入成員實際上並不代表最終的作品能夠保證達到Haute Couture預期該有的質素,因為這不是一場比賽,從來沒有規定作品必須經過篩選才能夠展示的機制。
時尚評論家Vanessa Friedman或者道出了其中的原因:「法國高級訂製時裝的把關者本是時尚界最苛刻的部門,如今,卻為了吸引一些來自中國、黎巴嫩或俄羅斯的設計而漸漸降低入場門檻。」
原創和工藝缺一不可
每年不間斷地維持高質素高產量,且堅持Haute Couture本質的,估計只有Chanel能做得到。當然,這也要歸功於Chanel對於傳統手工藝的尊重和保留,因為品牌收購了多間擁有悠久歷史的手工作坊,令它們不至於被時代淘汰而失傳,同時能夠穩定地為品牌每年製作六個系列。Chanel對於手工的認真程度,即使能用機器代替,也堅持用手工製作,每針每線都是精打細算且精雕細琢,細緻到令你會不禁反問「這有必要嗎」。正因如此,Chanel在消費者心中已與高檔、質量和工藝劃上等號。時裝評論家Suzy Menkes曾經撰文表示:「只要Karl Lagerfeld掌舵Chanel一天,Haute Couture就不會死。」
當大多數品牌以美輪美奐的晚裝和數以千計小時的手工刺繡引以為傲時,荷蘭設計師Iris van Herpen可謂是當中的另類。品牌的工作室猶如一個科學實驗室,她幾乎不用針線縫製衣服,而是透過與藝術家、生物科技和電子工程公司合作,研發各種非製衣用的創新原料製造衣服,例如3D打印、注塑成型、鐵磁流體和雷射切割等等。每季Haute Couture系列都讓人看到時裝的多樣性,無論在概念、輪廓、物料、技術或工藝上,以及品牌標誌性的未來主義風格。應該說,Herpen的作品從未讓人失望過,每一套都讓人不由得自問「她是怎麼做到的」,並試圖從細節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迹。
Iris van Herpen顯然比一些設計師更理解和符合Haute Couture的本質,因為她明白原創和工藝缺一不可,甚至一點一滴把時裝推至更前。
為高定而退出成衣系列
Haute Couture的價格不菲,它能為品牌帶來豐厚收入嗎?未必。但一些品牌卻選擇堅持下去,甚至關閉成衣系列,只保留Haute Couture,因為他們只想專注於最純粹的藝術創作,Jean Paul Gaultier便是其一。2014年,品牌宣布退出成衣系列,因為Jean Paul Gaultier對於每年過量生產的衣服感到疲憊,沒有足夠的人能夠消耗這些衣服,他認為:「整個時尚界已經沒辦法再運作了,衣服供過於求,我們都在做一些注定不會被穿上的衣服。」
而Viktor & Rolf在2015年也決定終止成衣系列,只保留Haute Couture、婚紗、香水和授權業務,當時設計師Viktor Horsting表示:「我們覺得非常有必要把工作重心放在我們的藝術根基上。我們習慣用時裝來進行交流,這是我們表達藝術的主要方式。」而大股東OTB集團也表示,品牌將定位於奢侈時尚行業最高端品牌的戰略性決策。將所有的創意和時間只專注於Haute Couture上,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拋開成衣系列必須顧及的商業考慮,設計師終能在時尚的藝術言語中暢所欲言。
確實,時裝就像一門語言,透過作品向世人展示設計師的立場和想法。Viktor & Rolf今季便證明了這一點,此系列命名為”Fashion Statements”,一句句略帶厭世的標語被縫製在色彩明亮的硬紗晚裝上,總有一句道出你的心聲。例如”I’M NOT SHY, I JUST DON’T LIKE YOU”、”SORRY I’M LATE, I DIDN’T WANT TO COME”和”WHATEVER”等等,每句標語都充滿着生活場景,讓人產生共鳴,令原本某程度上是在逃避現實的Haute Couture,此刻卻在嘗試反映現實。Viktor &Rolf將天價Haute Couture結合大眾文化,打破大家對於Haute Couture的刻板印象。
另一方面,雖然Haute Couture的真正顧客只不過是世上一小撮富豪,但Viktor & Rolf同時意識到現今的社交媒體大行其道,因此需要迎合網絡用戶的口味,並能夠引起共鳴且有值得分享的賣點,因為這樣才能在網絡上被廣泛傳播,即便他們並非Haute Couture的顧客。顯然,Viktor & Rolf是做到了。他們不僅擅長高超的人手工藝,也頻頻帶來前所未有的原創設計,並成功引起我們的互動和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