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個月,在羅馬Palazzo FENDI旗艦店對面的Largo Goldoni,原本是空空如也的地上,從此永久豎立了一顆永不倒下的「大樹」,因為這大樹不是從泥土裏長出來的,而是由意大利藝術家Giuseppe Penone因應該地點特別創作的《Foglie di Pietra》藝術裝置,Giuseppe Penone號稱貧窮藝術(Arte Povera)的領航人之一,他與意大利時裝品牌Fendi的火花,緣於FENDI希望為羅馬的藝術業盡一分力,標誌着品牌與羅馬藝術及社會保育之間不可分割的連繫。
並不貧窮的貧窮藝術
聽來有趣的「貧窮藝術」,並不是什麼當代新派風格,如果稍有留意近代藝術史的,應該對它不會陌生。「貧窮藝術」一詞,出 自1967年意大利藝術評論家Germano Calent,形容當時一班年輕藝術家刻意與主流藝術劃清界線,避免使用主流藝術家常用的豪華物料為創作材料,以擺脫「藝術等同高雅」的形象,貧窮藝術家認為藝術應該融入日常生活,平民化,大眾化,故喜愛以平價、樸素、日常生活的材料來創作,甚至拾荒也是常見的表現媒介,包括跌下來的枯枝、廢棄金屬、玻璃、布尾、石頭,又或收集一百隻爛鞋作密集式鋪置等等。這種重新界定藝術的新思維,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看來,實屬先峰派系。
自上世紀六十年代末,喜以貧窮藝術的方式創作的Giuseppe Penone,表現形式主要以雕塑及裝置,強調人與大自然的連繫,在他21歲的時候,他以鉛、鐵、蠟、瀝青、木材、石膏和粗麻布製成裝置,又在阿爾卑斯山地區的木頭進行了名為「Alpi Marittime」的創作,他以多個干預一棵樹的成長過程的行為,進行創作,例如他把三棵樹的莖交織在一棵樹上,又把二十二塊鉛連在一起,讓負重地生長;又以精鋼及青銅鑄模來代替自己的手放在樹上,營造嘗試對抗這棵樹的感覺,隨着樹木生長及樹幹因指甲捏印的變化,呈現不同的阻擋形態,因此他的作品當被視為時間流逝的最佳證明。至於今次為Fendi創作的《Foglie di Pietra》(Leaves of Stone,2016年),是他其中一件最複雜的作品,分別高18米及9米,遠看以為是真樹,實際上是由青銅製成,並於青銅樹椏上放置了11噸重的大理石雕塑方塊,目的是為了呈現考古學與遺跡、歷史與自然盤纏交錯的一面,為大自然與文化締造一條不可分割的紐帶,歌頌大自然更迭和人文時間流逝之間的深度結合。聽起來,可有一點晦澀難懂?
《Foglie di Pietra》不但展現出與羅馬歷史的關係,亦深深植根於這座城市的現在與未來,原來這件青銅樹與大理石裝置,是羅馬近代史上,第一件永久放置在羅馬公共空間的當代藝術品,背後牽涉的單位包括意大利文化遺產活動及旅遊部的當代藝術建築和城郊總署、羅馬市文化遺產監督部、FENDI及策展人Massimiliano Gioni,羅馬市文化遺產監督專員Claudio Parisi Presicce說:「《Foglie di Pietra》雕塑矗立於羅馬的Largo Goldoni,不僅為此地添加豐富創意和深度,更象徵著當代其中一位最傑出的意大利雕塑大師對藝術和文化的偉大貢獻。FENDI透過是次贊助,亦重申了品牌世家對羅馬長久而深厚的感情。」
The conversation between the time and Giuseppe Penone
除了上述的公共文化藝術裝置,事實上早於今年年初起,Fendi已為Giuseppe Penone策劃了一個名為Matrice的個人作品展覽,選址在Fendi總部的所在地羅馬意大利文化宮(Palazzo della Civiltà Italiana) 舉行,這個免費開放予公眾參與的展覽,反映了品牌非常支持當代文化藝術。回想起來,上年在意大利著名的Trevi Fountain舉辦的Haute Couture時裝騷,就令我想起Fendi更撥巨款資助其修復及保育工程。這個在文化宮舉行的展覽,由紐約新美術館藝術總監兼2013年度威尼斯雙年展策展人Massimiliano Gioni策劃,如何明白Giuseppe Penone那種貧窮藝術,單看光秃秃的樹枝、沉重大理石,的確是很難叫人深刻地明白到底他想表達甚麼。且看他親自回答,為抽象的創作下一個最佳的詮腳。
M:明周 P: Giuseppe Penone
- 1. 你怎樣挑選用來創作的樹木?
「自從1968年開始創作,我的作品就與大自然及樹木生長相關,主題包括人的存在和身邊事物相互帶來的改變,以及身邊事物的轉變如何影響一個人。換言之,作品是根據時間的概念來創作,因為我們視生長中的樹木為堅實的生物,但以隨年月生長的角度來看,樹木卻變成了流動而柔韌的物質。就結構來說,樹木以同心圓的方式生長,所以我們可以從樹木現有的核心中理解它的形狀,可見樹木能記住自己的形狀。因此我對樹木很感興趣,並創作出一系列有關樹木的作品,並非以象徵式的手法創作,而是以真實及實體的角度。」
- 2. 你常以自己的身體作為創作元素,因何如此?
「身體對雕塑十分重要,因為它是接近及觸碰事物的工具。我認為視力絕對比觸感次要,你要先透過觸感得知物件的形狀,之後才透過思想編造畫面,也就是視覺上對現實的理解,當我們對所見到的東西有疑問,大多會以雙手觸碰,以了解那件物件,我認為雕塑正是擁有這種特質。從我的第一件作品開始,我就想像有個畫面,那畫面是所有人留下的痕跡,包括他們雙手、手指和肌膚,這並非與文化相關的畫面,而是屬於任何人的普通畫面。我開始以這一種畫面為創作基礎,在70年代已經創作出一系列關於肌膚及觸碰的作品,這些作品引伸出一系列的藝術作品,包括2005年的《Spine d’acacia-contatto》,這些作品並非建基於抽象的畫面,而是根據印有我的嘴巴的版畫創作。圖案經過放大,這個小小的接觸面上的敏感位置以木刺勾勒,突顯肌膚的靈敏度和神經末梢。」
- 你對脆弱有什麼看法?你的作品中有任何脆弱的元素嗎?還是你的作品跟第一眼所看到的一樣剛強?
「小樹枝中的脆弱,跟我們的存在所代表的脆弱是一樣的。修辭學將剛強與力量相提並論,卻不一定跟強烈程度或存在的真實扯上關係。」
- 4. 你對美麗有什麼看法?
「美麗是邏輯的結果。當邏輯是生命必需的存在邏輯時,美麗就是完美了。每棵樹都擁有自己獨特的美態,全因樹木的所有形狀都建基於不可或缺的需要。有種邏輯稱為生命的邏輯,令物件的形態變得賞心悅目。這種邏輯亦可套用於人身上,每個人都美麗動人,但你亦可以嘗試建立一些標準或準則。你可以站在不同角度看待事物。而這一套亦適用於雕塑或繪畫上。如果你能夠找到一套邏輯,以及念頭或形態的必要性,那你就擁有與需要相關的審美觀,也就變得美麗了。但如果你視尋找美麗為目的,那就不能創作出有趣的藝術。美麗是想法的結果,而不是物質或形態的結果。」
- 時間的概念對你的作品有多重要?
「時間十分重要,特別是在雕塑方面。你需要時間周詳規劃出形狀。即使你有想法,亦需要動工的時間,才能將作品呈現。譬如青銅的熔合過程就需要花更長的時間了。與時間構成有趣關係的另一個原因是,當我們看著一件物件,譬如看一眼風景或任何物件,那剎那已是屬於過去。我們所看到的一切已經屬於過去,而相對於所看到的畫面,我們只有充滿無限可能和不確定的未來作為唯一的真實,所以過去與未來是共存的。但如果我們檢視語言、文字和說話,就會發現人類用的幾乎都是現在式。這是幻覺,是人類對於活在當下的渴求。如果我們思考一件藝術作品,就明白藝術家的意圖是令其想法和個人存在於時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