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二年，當阿根廷人民為奪得世界盃冠軍而歡呼吶喊時，伊朗民眾因違反頭巾法而死的女子上街呼喚自由；當塔利班重掌阿富汗公開處決犯人時，那邊廂俄烏陷入硝煙彈雨。看着世界的他和她，如同照看自己悲喜交織的人生。世界新聞攝影展（World Press Photo Exhibition）停辦一年後，今年重返香港，讓我們從新聞照片聆聽世界人民的故事。
60448個瞬間 見證世界故事
世界新聞攝影基金會（World Press Photo Foundation）成立於一九五五年，總部設在荷蘭阿姆斯特丹。基金會每年都會舉辦新聞攝影比賽，挑選各地優秀作品，並通過展覽帶給世界觀眾。新聞攝影大賽至今六十六屆，今年共有3,752名攝影師遞交作品，他們分別來自一百二十七個國家，總共有逾60,448幅照片參賽。
世界新聞攝影大賽按地區分組，分別為非洲、東南亞及大洋洲、歐洲，北美及中美洲、南美洲及亞洲。每組設有「單幅照片」、「圖片故事」、「長期項目」、「開放形式」以及「優異獎」五個獎項，今年最終有三十名來自二十三個國家的攝影師得獎。展覽於逾八十個城市巡迴展出，這次來到香港，更請來策展人Raphael Dias e Silva分享展覽背後的意念。
Raphael來自巴西，是世界新聞攝影展的展覽經理，已是第三年策劃這個展覽。是次展覽以地區劃分展區，從俄烏戰爭、伊朗示威、摩洛哥切花市場，到菲律賓的性小眾，都一一囊括。
每張新聞照片背後，很多時盛載着沉重的議題，不乏殘酷血腥的場面，如何面對？如何釋懷？Raphael說，自己「奇怪地習慣」了，雖不是新聞攝影出身，但曾任職與人權相關的工作，所以早已習慣面對可怕的事情，「我不是說我已習以為常，亦不認為人生本該如此。在看盡一切悲苦後，我們可嘗試找出事情的另一面」。
對他來說，策展猶如寫一首歌，必須有起有伏，要讓觀眾從不幸中看到希望，而非淹沒在悲劇之中，而今屆其中一個他最喜歡的專題報道，正是一首起伏跌宕的樂章。
這個項目名為《我不再聽見鳥鳴（I Can’t Hear the Birds）》，獲得南美區「長期項目」大獎，由委內瑞拉攝影記者Fabiola Ferrero所攝，紀錄委內瑞拉人的去留故事。當地政局動盪，經濟持續疲弱，七百萬名委內瑞拉人近年離開家鄉，移居別地，目前居於哥倫比亞的攝影師亦是其中一人。
委內瑞拉危機最初備受關注，後來漸被世界遺忘。但對當地人來說，殘酷的現實並未完結。Fabiola Ferrero決定不時返回家鄉拍攝。曾幾何時，她老是忙着四處跑新聞，現在反倒有更多時間，為自己老家進行深度紀錄。她說：「我曾拍攝大船沉沒一刻，如今船沉後，我拍攝海中漂浮的木頭。」
這一系列的照片中，有在示威集會中被制伏在地的男子，有冒險越河離開家園的男女，有受石油嚴重污染的湖泊，滿目瘡痍之中，唯獨有張照片，拍下一對情侶在廢棄的中央公園跳探戈，左右兩旁曾是繁華一時的商業大樓。
Fabiola Ferrero憶述，當時路經中央公園，突然聽到某處傳來音樂，於是四處遊走，低頭一看，便看見一對情侶在跳探戈。她說：「我從他們身上看到的，不是『他們真可憐，每個人都離開了，只有他們走不了』，而是『在最糟的時候，人生還是有出路的』。」
Raphael形容，這照片展現了「生命之美」。展覽雖有許多沉重的故事，但人們如何在逆境求存，才是他希望觀眾帶走的訊息。
眼睛直視着鏡頭 來自伊朗女生和阿富汗男孩的故事
Raphael相信，照片的力量有時勝過千言萬語，尤其與相中人對視時，總能瞬間動容。説罷，他指着兩張照片，「眼睛有某種獨特之處（There is something about the eyes），尤其是這兩幅照片，單是直視照片，便能穿透人心」。
其中一張照片名為《無題（Untitled）》，是伊朗攝影師Ahmad Halabisaz的作品，獲得亞洲區「優異獎」。相中一名伊朗女子坐在德克蘭一個廣場的椅子上，四周人來人往，但她頭上沒戴頭巾，公然違反當地的頭巾法。
事源在二〇二二年九月，一名伊朗婦女阿米尼（Mahsa Amini）因違反頭巾法被捕，並且在拘留期間死亡，引發當地大量市民抗議，有女性更在公眾場合故意不戴頭巾，公開表達不滿。
這名女子，直直地看着鏡頭，眼神流露出無奈和倔強，呈現的是對世界的控訴。
另一張照片來自丹麥攝影師Mads Nissen的作品《阿富汗和平的代價（The Price of Peace in Afghanistan）》，作品紀錄在塔利班重掌政權後人民的生活，獲得「圖片故事」年度大獎。
相中主角是一名十五歲阿富汗男孩Khalil Ahmad，他的父母因無法負擔生活開支，決定用3,500美金賣掉他的腎臟。可他對這一切渾然不知，不知就裏去了醫院，醒來後，一邊的腎臟已經不見了。
照片中的男孩，掀起半邊衣角，露出一道深深的疤痕，本該有着純真眼眸，目光中隱含憂鬱，仿佛是一種無聲抗議。
亂世中的新聞攝影來到當下的香港
一幀好的新聞照片，除了要有出色的構圖，明暗有致之外，最重要是拍攝者能如實紀錄事件，Raphael說，新聞照片不僅是一張漂亮的相片，背後真實的故事才是新聞攝影的精粹。
他知道攝影記者現時面對不少困難，報紙雜誌開始只聘用自由身攝影師，甚至只用庫存圖片，不再聘用全職攝影記者。隨着人工合成照片的出現，新聞攝影師面臨更嚴峻的挑戰。
「這其實很諷刺，活在影像最蓬勃的年代，每天社交媒體都發布大量照片，但攝影記者卻更難維持生計。所以我們想透過展覽，提高大眾對他們作品的關注。」
他續說，尤其在香港，新聞自由每況愈下，據無國界記者組織於二〇二三年發表的《新聞自由指數》報告，香港在全球一百八十個地區中排第一百四十位，屬「狀況艱難」。Raphael形容，能把展覽帶到香港，已是「一場勝利」，希望藉此機會，向香港大眾強調新聞攝影的重要性。
轉眼來到二〇二三年尾聲，世界依然動盪，戰火紛飛，俄烏戰事不斷，以巴衝突又起。香港內憂外患，無法置身世界之外。一場亂世，一對情侶，一支探戈，也許是彼方給我們的啟示。
《世界新聞攝影展2023》
展期：即日起至11月24日
時間：11:00-13:00 ; 14:00-18:00 (星期一休館)
地址：光影作坊 | 香港九龍石硤尾白田街30號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 L2-02
（免費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