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安置】北部都會區發展下被遺忘的毛孩 屯門亦園村收地 居民欲上樓被迫棄養 議員籲公屋及專用安置屋邨放寬養狗限制 村民:狗狗也是亦園村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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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安置】北部都會區發展下被遺忘的毛孩 屯門亦園村收地 居民欲上樓被迫棄養 議員籲公屋及專用安置屋邨放寬養狗限制 村民:狗狗也是亦園村一分子

村民蔡生家裏的唐狗體形肥碩,外人看了也被嚇退三分,但當蔡生在家時,牠們卻像小孩般圍着他轉。

受洪水橋/廈村發展規劃影響,有近百年歷史的非原居民村亦園村土地業權於今年八月三十一日轉歸政府所有,未來用作興建「政府、機構或社區設施」。村內六百戶居民即將離開家園,同一屋簷下的毛孩亦前途未卜。

收地補償及安置細節尚未敲定,很多居民自顧不暇,且公屋及專用安置屋邨等禁止飼養狗隻,有村民估計整個洪水橋/廈村發展收地範圍內有八百至一千隻動物受影響。發展拆遷下的動物安置問題並非新鮮事,北部都會區餘下階段亦正陸續收地。且從亦園村這班毛孩所面臨的危機,探討收地拆遷下動物的安置倫理。

亦園村歷史及現況

亦園村得名於亦園農場,此農場由農商何偉三於一九三〇年代開設,主要種植蔬菜和果樹,佔地約三百畝。後來,農場附近開設不少雞場、豬場和鴿場,亦有人搭建寮屋聚居,此地逐漸發展成一條雜姓村落。隨着亦園農場於一九八〇年代初結業,很多農場、農地改作住屋和物流貨倉使用。目前,亦園村村落範圍北至圓頭山山腳,南以青山公路為邊界。村民Ken表示,亦園村約有六百戶居民。

亦園村收地倒數 村民為上樓棄養黑狗

中午時分暑氣逼人,走進屯門亦園村,一隻黑狗趴在廢棄鐵皮屋前乘涼。聽見記者一行的腳步聲,黑狗警惕地站了起來。「有個村民已經搬走咗,留低隻黑狗喺呢度。佢每日都喺村裏行來行去,等人餵。」村民鄧小姐嘆氣。

鄧小姐在亦園村居住十多年,她近年跟相熟村民自發組成義工羣組,關注附近幾條鄉村的流浪貓狗問題。據她了解,上述流浪黑狗名喚「黑仔」,今年約四歲,其主人最近獲派簡易公屋。目前,香港房屋委員會管理的公營房屋允許飼養「細小家庭寵物」,如經過絕育的貓,但仍然不准養狗。

「咁你知道呢度要收地,人哋派(屋)你梗係要搬啦,有樓上。隻狗又帶唔到,就留低喺呢度」。鄧小姐說,她理解黑仔主人難處。

黑仔的主人已經搬走,牠每天都在村裏行來行去,等好心人餵食。
黑仔的主人已經搬走,牠每天都在村裏行來行去,等好心人餵食。

這一個多月來,她每天都來餵黑仔,提起牠時忍不住皺起眉頭。她說黑仔「很忠心」,曾順着村外街道找主人,鄰村義工還誤以為牠是走失犬隻;她前段時間看見黑仔走路一瘸一拐,估計是被車撞到;也有人曾向漁護署投訴想捉黑仔,情況令人擔憂。

亦園村村公所村委蔡生此前也收到漁護署致電,詢問他關於黑仔的情況。「漁護署派人落嚟了解情況,其實佢免得過都唔會想捉狗,因為捉了多數是要人道毀滅。」蔡生搖頭說。

根據漁護署指引,所有流浪動物進入漁護署的動物管理中心後有四天暫住時間,如動物有植入晶片,會根據資料聯絡主人,若動物無人認領但身體健康及性情溫馴,會轉交動物福利團體供市民領養,其餘則被人道毀滅。然而即使把貓狗送到動物NGO,以愛護動物協會為例,若在八周內沒人領養亦會遭人道毀滅。

亦園村六百戶居民即將離開家園,他們同一屋簷下的毛孩前途未卜。
亦園村六百戶居民即將離開家園,他們同一屋簷下的毛孩前途未卜。

鄧小姐說,亦園村「差不多家家戶戶都有養狗」,而公屋不能飼養狗隻,她擔心收地後棄養情況恐怕會更加嚴重。

在洪水橋/厦村第二期發展範圍內,共有1,693個住戶及364個業務經營者將受影響。村民Ken估算,包括亦園村在內整個發展範圍有八百至一千隻狗面臨迫遷危機。

亦園村地理位置
亦園村地理位置

洪水橋/厦村新發展區

洪水橋/厦村新發展區位於北部都會區西部,發展局表示未來將打造為「高端專業服務和物流樞紐」,將設跨境鐵路連接深圳南山區及前海合作區,有潛力在金融、專業服務、物流服務等領域與深圳合作。另外,新發展區亦將是房屋供應重鎮,將提供逾六萬個新房屋單位,其中約二萬七千個公屋單位可於未來十年內供應,有助應對房屋短缺情況。

即將開展的第二期發展工程,佔新發展區總面積約六成,約一百七十六公頃土地今年八月三十一日將轉歸政府所有,其中包括亦園村。根據城規會藍地及亦園分區計劃大綱圖,亦園村未來會用作興建「政府、機構或社區設施」。按照工程時間表,亦園村居民及業務經營者須在今年第四季至明年第三季分批遷出。

愛貓走失心急如焚 為寵物放棄上樓

亦園村村民作為受洪水橋/厦村發展清拆影響的住戶,除可申請入住公屋,也可申請租住或購買香港房屋協會(簡稱:房協)推出的洪水橋 /厦村專用安置屋邨項目樂翹樓或樂翹軒。村民Ivy在亦園村居住近三十年,順利申請樂翹樓,但正當她攜帶銀行本票準備簽約時,才看清條文規定房協旗下出租屋邨禁止飼養任何寵物,Ivy當場放棄入住資格,皆因家有一貓一狗。

Ivy說,她早已視牠們如親人般的存在。「貓係我個女細細個養大嘅,我睇住佢十幾年,好似個孫咁,隻狗係我三年前領養返來,我都當咗佢係我孻女,佢哋都好乖。」她說。

Ivy的狗狗叫奀妹,今年十三歲,Ivy笑說她很為食,很喜歡出街。
Ivy的狗狗叫奀妹,今年十三歲,Ivy笑說她很為食,很喜歡出街。

她受訪時,剛經歷完一場情緒起伏。她的肥貓Leo本月初不慎走失,心急如焚的她在村內貼滿尋貓告示,懸賞高達兩萬元。Ivy白天守在村口,見人便截停對方幫忙留意;貓是夜行動物,她夜晚也繼續找貓,間中回家喝口水,打個盹,又再出發,直至凌晨四五點才回家,如此找足五天。後來有村民路經一間廢屋時看見Leo,Ivy終於失而復得。

「佢幫我搵到嘅時候,嘩,我簡直—」Ivy難以用言語描述那刻的感動,「如果我搵唔返隻貓,我都唔知點算。佢係救返我哋幾條人命。」

專用安置屋邨無法飼養寵物,Ivy感覺無奈,她未來打算再租一間村屋跟愛貓愛犬繼續居住。雖然為維持現有居住面積要多花費好幾千元,但她更擔心的是,連村屋都不讓養狗。「有啲村屋屋主知道你有狗,佢唔會租俾你。」Ivy說,她目前飼養的小狗也因原主人搬到新的村屋後,屋主不准養狗,才無奈轉交給Ivy。

狗狗是家庭心靈支柱 收地迫遷亦共同進退

亦園村有不少壁畫記錄村內即將消失的風景,其中一幅畫有怡園花圃四代人的家族故事,牆上還有兩隻可愛狗兒,牠們叫做知恩和糟兒仔,是第三代花農Ken及其太太Kammy的「家庭成員」。

知恩是Kammy養的第一隻狗,性格活潑貼心,但不久前因年邁而離世。Kammy如今想起知恩就會眼濕濕:「有人說狗狗似仔女,我覺得唔係,我哋心靈上有好深厚嘅關係,係好重要嘅屋企人。」她二○一五年因意外住院,做手術當日還是生日正日,心情忐忑。手術前,Kammy特意回家一趟吃頓午飯,知恩彷彿感受到她的不安,一直靜靜地看着她,Kammy在知恩陪伴下逐漸安心下來。在那段艱難的時期,Ken也將知恩當作樹洞向牠傾訴心事,知恩成為他們兩人的心靈支柱。

糟兒仔在家一貫是硬漢作風,在鏡頭面前非常緊張。
糟兒仔在家一貫是硬漢作風,在鏡頭面前非常緊張。

養了知恩兩年後,兩夫婦機緣巧合領養了剛出生的唐狗糟兒仔。糟兒仔會幫家裏捉蛇和老鼠,嚇跑賊人,擅長保衛家園。兩隻小狗性格不同,但日夜相對,相伴成長。知恩離世後,Kammy很擔心糟兒仔的情緒狀況,曾想再養一隻狗來陪伴牠,但如今自己跟毛孩安置前路未明,也不敢再養狗。

目前,Ken和Kammy兩夫婦不符合公屋申請的入息資格審查,也暫未清楚收地現金補償會有多少,他們曾考慮購買專用安置屋邨樂翹軒,但致電工作人員詢問入住能否養狗時,對方卻含糊不清地說「如果冇人投訴就可以養」。「如果我買咗樓,你先話唔可以養狗,咁我點算?到時我又冇能力出來再租屋了。」Kammy說,她不反對土地發展,但希望政府為村民與動物作出合適安置。

糟兒仔外形健壯粗獷,在主人跟前卻很溫馴,採訪時,牠靜靜地趴在他們的腳邊,聽主人訴說自己的未來。「糟兒仔今年已經十二歲了,如果收地要我哋搬走嘅話,我哋都絕對唔會捨棄佢,我會搵個地方住到佢年老離開為止。」Kammy眼神堅定。她說最壞的打算是花兩筆錢,除了解決兩夫婦居住問題,在外再租一處地方安置糟兒仔,這對夫婦倆來說是很大的經濟負擔。

「專用安置屋邨,係專門用來安置我哋㗎嘛,如今卻分開咗我哋!」Ken說,他希望樂翹軒及樂翹樓能夠放寬養狗限制,爭取成為首個寵物友善的專用安置屋邨。

村公所四朝元老蔡生:狗也是亦園村一分子

亦園村村公所村委蔡生今年七十七歲,在亦園村居住約五十載,是見證過四代村長輪替的「四朝元老」, 熱心參與村內大小事務。跟Ken及Kammy兩夫婦一樣,若真的無法攜狗上公屋,他也不會任由牠們在村裏自生自滅,「沒有辦法之中嘅辦法,都要平平哋租一間鐵皮屋收留佢哋,始終有感情。」

他家裏養了三隻唐狗,體形肥碩,怕狗的人看了也被嚇退三分,但當蔡生在家時,牠們卻像小孩般圍着他轉。

如今陪伴蔡生的唐狗已是第二代,彼此感情深厚。
如今陪伴蔡生的唐狗已是第二代,彼此感情深厚。

蔡生說,牠們已經是「第二代」。二十多年前鄰居搬屋,留下三隻唐狗,蔡生原本打算袖手旁觀,但其中一隻狗看見他便不住地流淚,蔡生心生不忍,於是便把鄰居遺棄的狗兒留在身邊,看着牠們生兒育女,也陪伴牠們走到生命盡頭。

不過,並非所有村民都理解為何要關注毛孩安置。「很多村民會話,人都未搞掂,點解你要幫狗?我聽到個心都難受。喂!狗都係我哋一分子,係唔係?狗都係會有感情,人冇理由冇感情㗎,所以希望政府俾我哋一個地方,等我哋養返啲狗。」蔡生說。

動物安置難題已久 議員籲放寬屋邨養狗限制

新思維主席、立法會議員狄志遠曾前往亦園村探訪,他表示收地動物安置問題並非新鮮事,但政府仍沒有完善的應對政策。

除洪水橋/厦村發展,二○一三年通過的新界東北發展計劃,亦造成大量動物迫遷問題。根據義工組織「東北反逼遷動物戰隊」二○一七至二○一八年統計,估計發展區內近四千隻家犬、家貓面臨流浪與被人道毀滅的危機。另外,衙前圍村、屯門井上村、茶果嶺等收地重建亦造成動物安置難題。

亦園村掛有抗議橫額,呼籲政府為村民作出合理賠償和安置。
亦園村掛有抗議橫額,呼籲政府為村民作出合理賠償和安置。

發展滾滾向前,迫使村民遷出居住數十年甚至近半世紀的家園,也同樣令他們因上樓而被迫捨棄視為家庭一分子的毛孩。

《施政報告》將在今年十月發表,狄志遠在諮詢期間提出倡議,呼籲政府成立專門小組解決動物安置問題,並在安置房屋中設立寵物友好單位,放寬養狗限制。

「因為你係拆人屋,公公婆婆養了隻貓狗可能有十年八年,感情上好似親人咁好唔捨得,如果棄置佢會好傷痛。」狄志遠說,目前公屋已有「伴侶犬」申請制度,但住戶需醫生證明才能與狗為伴,門檻較高,他認為政府可為受發展影響的村民酌情放寬。他亦呼籲政府與動物保護組織合作,為無法安置的動物提供收容和領養服務。

村外人辦攝影展記錄 「原來還有一班人在努力」

推動政策改變並非一朝一夕,但亦園村收地近在眼前,很多有心人想在有限時間內為此地留下記錄。

社區攝影師Miles是附近居民,去年因村外抗議橫額關注到亦園村收地問題。他與關注動物權益的村民Ken一拍即合,並邀請紀錄片導演Vincent、紀錄片攝影Hermione共同舉辦攝影展覽及紀錄片放映會,留下村民及毛孩的生活痕跡。

(左至右)社區攝影師Miles、村民Ken、紀錄片導演Vincent、紀錄片攝影師Hermione以展覽、導賞及放映會等多種方式,留下亦園村生活點滴。
(左至右)社區攝影師Miles、村民Ken、紀錄片導演Vincent、紀錄片攝影師Hermione以展覽、導賞及放映會等多種方式,留下亦園村生活點滴。

Miles說,一些動物NGO和公眾專程來到屯門看展,了解村民及其毛孩困境,雖然政策難以在短時間改變,但他希望透過民間力量讓更多人關注,可能因此接觸到更多有意領養毛孩的有緣人。「我都係因為前人記錄而了解多咗收村會經歷甚麼,從以前元朗橫洲、菜園村呢啲地方,我因為大家嘅影像記錄知道,原來還有一班人在努力,我都想用影像發聲,我想講還有很多人關心呢個地方。」Miles說。

Ken除參與攝影展,還邀請村外藝術家畫壁畫,不時舉辦亦園村導賞團,為動物安置東奔西走。「我哋現有嘅自由或者可以發聲嘅空間,都係前人爭取留下來。我哋今日可能會面對很多收地困難,甚至對部分街坊係一種苦難,但為咗動物和居民安置去發聲,未來都可能成為別人的借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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