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物學博士馬學綸沒有養貓,她養蝸牛。
她和余海峯曾在一個以科學角度討論貓和可愛的科普節目中相會,余海峯抱着不停賣萌的Simba,她則不時在節目上專注安撫緊張的阿囡—她養了兩隻非洲大蝸牛,一隻叫陳仔,一隻叫阿囡。
幾年前,她搬到新界住,在天台發現了一些螺紋貝殼,覺得可愛,後來才知道這些殼中住了生物,是小蝸牛。
「以前住在市區,不時在雨天的路上看到許多被人踩爛的蝸牛屍體,我會用紙巾拿起牠們,放在一旁,好讓牠們看來不像垃圾,死後不須再被人踐踏。」馬學綸和大眾想像中理性的科學家不同,很有童心,總是帶着溫柔。她曾在文具店見到久久賣不出的毛公仔,便把它買下來,改了名字,常常帶在身邊。在她心底,萬物皆有靈性,懂傾聽而善感知。
「以前我不喜歡陰天,直到搬到新界後,發現下雨天會有許多蝸牛出現,我和家人會沿着小路去探望牠們。養了蝸牛之後,我發現看着牠們,心境會變得更加平靜愉快。」她在山上的大學工作,有時和同事散步回辦公室,同事都習慣她會突然停下腳步,彎身細看,他們都知道馬學綸一定又是在看望蝸牛。
愈似人的動物 人愈愛
馬學綸把陳仔放在一個膠盒中,嬰兒手掌般大的蝸牛好奇地擺動頭上的四個觸鬚,拖着膠盒的圓蓋子出來散步。
不少心理學研究都指出,人們的同理心大部分建基於與自身相似的對象上,一般更容易接受溫血動物多於涼血動物。「就像我們在馬路上看到一隻貓或小鳥被車撞到,見其身體僵硬,流了一地鮮血,我們會感到痛心。假如車子撞到的是一條蛇或是一隻蝸牛,人們的同理性可能就沒有那麼大。」馬學綸說。
老一輩人常把貓狗有靈掛在口邊,而人們說的有靈性,指的是動物通曉人性,即懂得與人互動。「我們希望動物的習性與行為都與人相似,於是我們分外偏愛貓狗。」馬學綸說。
馬學綸學習微生物,大學讀分子生物技術,以前的工作是在實驗室中做肺炎鏈球菌的抗藥性研究。她認為人類偏愛貓,與弓形蟲也有關係。
弓形蟲和她研究的範疇沒有丁點關係,馬學綸只是在中學看書得知弓形蟲的影響。人類進食含有弓形蟲的生肉,或者接觸感染了弓形蟲的貓的糞便後,誤服體內,就有可能感染弓形蟲。她解釋,在不同的醫學研究都指出,貓尿原本可作嚇退老鼠之用,但是老鼠感染弓形蟲後,貓尿反而會使老鼠啟動其腦中的獎勵機制,使老鼠感到待在貓身邊愉悅又快樂。就像人見到嬰兒覺得心情歡悅,或是吸毒者吸食毒物後有飄飄若仙的感覺一樣。
據目前醫學數據反映,全球有至少三分一人是弓形蟲感染者,這些研究結果不期然令人聯想到,我們之所以如此無可救藥地迷上貓,會不會與老鼠一樣都與感染弓形蟲有關?
馬學綸表示,近代不少研究都發現,微生物對人體有很大的影響。以前醫學界一直以為柏金遜症、老人癡呆症與腦退化症是腦部健康問題。現時已有部分醫學研究發現,若人的口腔存在部分鏈球菌,有可能令腦退化症的機會提高。此外,假如有若干的微生物在人體上寄居,也會影響人體血清素的含量。
寄生蟲操縱宿主的行為並非奇事,螞蟻感染一種名為「吸蟲」的寄生蟲後,會情不自禁地走上草葉的頂端,增加被牛吃進肚內的機會,而牛正正是吸蟲的宿主。
動物流行文化影響人類偏好
專門研究貓寄生蟲的微生學家J.P Dubey與其團隊,早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已發現弓形蟲的帶原者是貓。弓形蟲只能在貓的身體內繁殖,人類和其他溫血動物都只是中間的宿主。
「科學只是指出弓形蟲和貓的關係,但是不完全解釋人對貓的鍾愛。」馬學綸認為,當中尚有許多文化的影響,畢竟貓這種生物和狗並肩稱霸了整個流行文化—牠們的照片遍佈網絡,牠們的社交平台有許多人追蹤,還有不知幾多電影和音樂作品以貓為主題。「大多數的潮流文化,都將貓的印象指向正面,理所當然地令人變得喜歡貓;或是縱然不喜歡貓,也不至於討厭牠們。」馬學綸說。
她深信,當中有一些東西是無法解釋的。「也許就是一種感覺:『我就是喜歡貓。』」她微笑,她相信世界有無法解釋的事件,感覺是其中一種。「人們一直誤會,科學是件嚴謹理性的事,研究科學的人或科學家都是嚴謹理性的人,其實科學家也有感性的一面,他們也是人,有幽默,也會開玩笑。」她用手安撫陳仔,輕柔地撫摸牠的外殼,蝸牛認得她,並沒有像野生同類一樣把身體縮回殼中,反而更加興奮地探索咖啡廳的一切。
「了解人喜歡貓的原因其實很有意思,因為這樣可以令人看清自己。」馬學綸認為,人類偏好某種動物,影響整個動物保育的方向,已經不是科學問題,而是社會問題。「我們應該嘗試了解其他動物,普及動物學的知識,讓公眾了解不同的動物的獨特之處,明白任何生命都應該被尊重,而且都十分珍貴。」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