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選擇｜破繭起舞】上班曾是惡夢　一念改寫命途　黃珮妍：我的理想是甚麼？我會慢慢摸索

「我們三個，是在演繹一個人的分身，還是在演三個徹底不同的人？」黃珮妍（Olivia）所編的舞蹈中，有一名舞者問道。

又一個排練的下午，三名舞者在稍息時圍着Olivia，一起釐清舞蹈員在這支編舞的角色。Olivia聽到問題後，靜了下來說：「我想表達主角不喜歡上司的控制欲，不過，其實倒過來想，這樣都是希望一種控制，想控制自己範圍的事。」

聽起來看似矛盾的回應，在Olivia這支編舞中，反映的正是陷於糾結狀態的自己。

Olivia（右）與舞者商量舞蹈裏各人的角色。

二十四歲的Olivia從小喜歡隨歌扭動，愛與朋友擺動、跳舞，中學時參加跳舞學會，大學時參加劇社，漸漸對身體和形體表達，產生了興趣。「因為我覺得身體是一個很誠實的東西，可以反映你很多狀態。」

大學的劇場課滿足不了她，只好四處尋找能擴闊視野的課堂。那時她沒有多想，看看那裏學費較合乎預算，便報讀那個課程。四年前，她遇上了「新約舞流」，上了第一課當代舞，也是她頭一回正式學習跳舞，想不到，跳舞開始改變了她。

「我未接觸當代舞前，我的身體超級繃緊，對很多事情都十分緊張。」

上班　扼殺了人的精神自由

生理反映心理，創作亦反映其所思所想。Olivia在這支編舞作品，訴說的就是生活的日常：上班。

這支舞一開初，三名穿著碧綠色牛仔外套的男舞者，站在舞台中間一字排開。三人的動作，一個接一個，就好像互相接過對方的工作，加以模仿再重覆，構建了一個如在工廠裏流水式作業的想像。Olivia直說，「某程度，我眼中的工作，就是十分繁複、沉悶，但這是必須經歷的事，無法逃避，那麼我們又應如何維持下去呢？」

三年前，大學畢業，Olivia跟一般畢業生不一樣，沒有立刻找一份固定工作，而是以自由工作者接洽不同工作，她說那時自己處於逃避上班的狀態。可是，收入持續不穩定下，過了不久，她還是選擇做一個「正常」的「打工族」，結果，一如所有打工仔，並非每個地方都能遇到合得來的工作夥伴和上司。

從事藝術相關工作的Olivia，第一份工作幸運地遇上一羣好同事，鼓勵她在設計及創作上作大膽嘗試。可是，當她轉換工作，想再探索新領域，卻屢屢碰壁。她提出的許多意見，不被採納，她坦言，那時她把負面情緒放大了。「我覺得，世界要塌下來，我快要死了，有點自己嚇自己，不斷想一些負面的東西。」她想過辭工，但是一想到要給父母生活費，自己還有事想做，幾經掙扎，還是勉強按兵不動。

我曾想過，是否要成為一個滿足家人期望的我，但是，我又未做到，可以對家人說『我要走我的路』。

有段時期，Olivia把負面情緒放大了，覺得世界要塌下來，她快要死了。

「上班這個狀態，扼殺了人的精神自由，那是很強烈的感覺。」Olivia在我們第一次談起，她為何構思這支編舞時說。

「扼殺」是一個措辭強硬的詞語，意指一個人，或一件事，甚或一個意識與狀態，被完全抹殺至死。

Olivia的編舞作品中，最後一幕正正呈現了一幕強烈的「扼殺」意境。有一名舞者，單腿跪在另一名已貼服在地上的舞者，另一條腿站在地板上支撐，同時一隻手牢牢地壓實地下那人的頭部，另一隻手則食指朝天。第三名舞者卻早在這兩名仍選擇跪拜在地上的舞蹈員之前，選擇抽身離開，最後，他站在後方，遙望前方兩名「施壓者」與「被壓者」。

現實中，Olivia就是第三名舞者。怎麼，Olivia選擇了退後？

黃珮妍（Olivia）的編舞《艹樂》，由舞者鄧子豐（中）、鄧立桁（左）、王顥軒（下）呈現。

良藥　就在一念

英國當代舞導師及學者Melanie Clarke在《當代舞蹈技巧基本指南（The Essential Guide to Contemporary Dance Techniques）》中寫道：「舞蹈，可能是每個人生活中，表達自由的即興行為，但舞蹈作為一種藝術形式，是一種學習和創造的行為。（Dancing may be a spontaneous act of freedom of expression in everyone’s life, but dance as an art form is a learnt and created act.）」

稱自己為「一個比較完美主義者」的Olivia，凡事力求完美，往往給自己很大壓力。遇上當代舞，先學到了第一課：放鬆。接着，在編舞過程中，她又學到了另一課：退後一步，看看從前的自己。

「畢業不久，想法多多，卻不能接受批評，今天回想，資深同事經歷比我多，他的意見或者也有可取之處，所以『扼殺』只是當刻的感受。在這支編舞中，有個力量是想推開這一切。我想改變自己的負面狀態，開展一些新想法。」

Olivia的編舞作品，名叫《艹樂》。「艹」和「樂」，合起來是一個「藥」字。

Olivia說，將她從壓力漩渦中解救出來的，往往是廣闊的大自然。每當想起鳥語花香的景色，她的身體節奏也會放慢。可是，在排練過程中，Olivia發現，除了大自然，在一個人的內心也能找到真正的「良藥」。

「那個空間，與其說是一個自然的空間，毋寧說是一個心理空間，一種思想上的自由。既然上班無法避免，我不如選擇怎樣去面對上班。」

Olivia發現，除了大自然，在一個人的內心也能找到真正的「良藥」。

未知　但我會慢慢尋找

從掙扎到釋懷，下一步，Olivia又會怎樣選擇？

「我也不知道，我的理想是甚麼。」縱然有所反思，Olivia坦言心中的理想還是比較模糊。

她想過去進修，修讀有關藝術的學科，但未想清楚要讀甚麼。「我只知道有些事想嘗試、想玩，比起我想要甚麼，我更知道自己不想要甚麼。那我便慢慢嘗試，慢慢尋找，自己其實更想要的是甚麼。」正如編舞作品中的第三名舞者，抽身離開自己不喜歡的工作環境之後，Olivia重新檢視自己的去向。

畢業作品演出後的兩個月，再跟Olivia聊天，她說，想給自己一個短期目標，年底前要做到「一字馬」。她笑着說：「想身體靈活些啊！」

原來，自己喜歡的小事，也是一些指引，會慢慢引導我們走向真正的目標。因接觸當代舞而改變的Olivia，一直願意，一步一步，尋找那令她著迷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