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人們搬家會一廂情願地把家具及物品留低,猜想下一住客或會用得上,但事實並非如此。從事清拆工程廿五年的冠亞環保工程公司負責人朱韜彥說:「這麼多年扔掉的大廈垃圾有數千車,少說也值兩三億。」近十年來,他開始聯絡社福機構、將物件轉贈,救回的只有約三成。
其公司持有第II級別小型工程牌照,既可處理由發展商委託建築公司招標的項目,亦有由裝修公司或物業管理公司委託的單位清拆工程,相熟的多會一路合作。他說清拆範圍內的物品一般都由他處置,委託方不會干涉。經過重重外判後,給他清拆的時間並不多,千呎住宅要用兩三天搞定,「跟外國人比,外國可拆十天,我們要兩三天,外國人見到我們的速度會嚇倒。」
他處理過各類住宅,像深水埗唐樓、愉景灣新樓和列堤頓道傳統豪宅,較難的要數唐樓,一來環境雜亂,二來要爬樓梯,需多些人手趕進度。「這又跟幾層的獨立屋不同,整棟做的話,可以綁一個滑筒把東西直滑到地下,或者將傢俬打碎點,綁到地面。」試過承辦僭建物清拆如天台屋,「裝修得很漂亮,花數十至一百萬,政府告便要拆。我們先報給政府,七天後動工拆完還原,再拍照給政府。」
清拆生意見證市道
年過花甲的他見證過樓市暢旺,有未入伙樓盤為迎合內地人需求將兩個單位打通,將全新地板、牆身、浴缸、廁所等全部丟棄,感慨浪費至極,「政府鼓吹走飲管來做環保,但飲管佔多大面積?不如規範地產商,剛建的新樓不能這樣再拆。」二○一○年代許多旺區寫字樓改成精品酒店,他拆過只裝修半年、連會議室都沒用過的寫字樓。及後旅遊業停滯,又試過清拆二十多層樓的酒店,丟走不少新淨的風筒和床鋪。
現在市道差,少人買樓和裝修,他多做辦公室打拆,由物業公司委託還原清場。二○○五年起,政府推出建築廢物處置收費計劃,使用堆填區等廢物設施時要按公噸收費,令清拆工程成本增加,回收又無利可圖,加上疫情,他已見不少行家退場,坦言計劃令同行更難做,卻對源頭減廢作用不大。
他又慨嘆年輕人生活富裕、不識寶,「阿爺留下了幾千萬給個孫,個孫不懂得也不想去理字畫那些。」所以清拆大宅時,他見過很多書畫和古董。而一般新業主也不會用上一手留下的物品,「買樓就多人裝修,舊東西不合用,大家心目中對漂亮有不同標準。但如果住劏房的,有這樣的床、全屋家具已覺得很滿足。」以前貨倉租金便宜,他尚有做二手傢私買賣的朋友幫忙接收,這十年的租金升幅令這門路也消失。
物件的去向 「野雞」做中轉站
清拆下來的物件,最簡單是可回收的「金銀銅鐵」。朱生與另一家清拆公司合作,交他們處理這類建材並載去回收場秤重換錢,省去自己的運輸時間,「那些回收場要特意開車過去,跟別人合作才可『維皮』。所以今日我們走得遠、還沒死其實是用這個方法。」
其餘要棄置的,朱生僱斗車送去「大型垃圾場」私營收集點,行內俗稱「野雞」。因堆填區太遠,送到近市區的野雞可省回油錢。野雞接收每公噸收取三百多元,送到堆填區時則付政府每公噸二百元,從而賺取中間的差價。「這生意(野雞)有發展。因為我有多餘時間出來去做其他事,堆填區山長水遠,加上我的車都未必入到去。」環境保護署對進入堆填區的車種、總重、廢物深度和重量比例皆有限制。
自己改裝再利用 蒸魚碟變盆景
朱生近年認識到慈善機構如送贈免費物資的友心坊等,經常將新淨家具送出,有的機構則將衣物和玩具船運捐至南亞國家。有次是將一批辦公室櫃桶送給老人院,「他們最喜歡有鎖的,可當私人櫃桶仔。」又曾將桌球檯轉贈予一間中學。工程時間緊迫,有時他必須自己僱車送到機構門前。「限兩三日清好,過期會被罵,(業主)趕着租或賣。做的每樣都有規限,在香港做環保幾麻煩。很少說可以有一個月時間清拆,放在這慢慢等人取走。」
亦有些物件未必適合送出,像全新的浴缸、洗手盆、掛畫、座地燈、三座位沙發,雖然價值不低,但難放進普通家庭;有的則舊得不好意思送出,特別是唐樓物件。據他經驗,電器如雪櫃、電視機、風扇和洗衣機等最受歡迎,小尺寸的適合劏房,也試過有狗場會接收大雪櫃。
他於去年初購置西貢村屋單位,面積約有千二呎,估算約有五成家具都是二手,實用與觀賞的兼有。家門外的走道排有一列座地白瓷花瓶、路面鋪砌花崗岩板,原來都是他回收再利用的例子,且能惠及鄰居。屋內的飾品和燈具多來自一間接待內地客的辦公室,「有段時間流行招待內地人,將辦公室搞到會所一樣。後來沒內地人就拆。」
搬運時不免碰撞刮花,部分家具未必完全合用,他會自己動手補色或改裝,例如他保留了某天台屋的洗手盆盆面,自己加裝矮櫃。飯廳燈本是跑馬地住宅的吊燈,他自己換上LED燈膽和改成天花燈。富有人家的蒸魚碟大得一般蒸爐沒法放下,他拿回來後想到作盆景擺設,「有創意,有生活諗頭,就不要整天丟東西……清拆時都是這個想法,能用的就要快點救起。」他收集舊物的準則以順眼為主,故家中糅雜了不同風格,慶幸得太太支持:「她和我一樣覺得社會太浪費。她知道我本身修讀藝術都無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