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九月,澳門的立法會選舉投票率達57%,26歲代表新澳門學社的蘇嘉豪當選,代表年輕人的聲音進入議會,成為最年輕的民主派議員。澳門議會上終於有年輕人「一把」聲音。
選票在說話,如蘇嘉豪所言,澳門人「唔係企喺度唔郁」。可是,民意「郁」,蘇嘉豪很快被DQ (取消資格)。蘇嘉豪前年遊行至行政長官官邸,向官邸放紙飛機,涉嫌沒有按警方的指示離開,被控「加重違令罪」。在立法會上班50天,12月在被立法會在不記名的方式,通過停止蘇嘉豪的職務。
不是「違法達義」
5月29日初級法院裁定,由原來的「加重違令罪」改判「非法集會及示威罪」罪成,被判罰款無須坐監。留有案底的蘇嘉豪如常西裝一道到立法會,坐在市民席上。他捲起衣袖,不可提問,不能提動議,不發一言的翻看文件,履行他「停職不停工」的諾言。脫去「放紙飛機」之罪,另加「非法集會」罪名,蘇嘉豪仍然不服,質問「何罪之有」:「在這呢一刻,我仍然覺得這是莫須有的罪名,當時我的主觀意圖是『根‧本‧不‧是‧集‧會』。為何申請?為何要通知呢?暫時我們未有『違法達義』意圖,在不久將來亦不見得會。」
記:不能入委員會會議,又不能發言,為何仍然在立法會旁聽?
蘇:就算停職務或者義務,這個議席,至少為了支持者,這個責任是不可以停的。 立法會很多文件我仍然可以拿到,立法會繼續抄送一份文件給我。 直播可以看,形式上也有用的,但在現場很重要,我要出現。
記:參選時都知有案件在身,有無考慮到這一點不去參選?
蘇: 無考慮過,但有想過好唔好講出嚟?建制派的支持者講:「如果你在選舉期間講咗,支持者就會不投你了」。我們認為剛好相反,團隊討論得出的結果:出嚟投我們的人會更多 , 心大心細的人會想,年輕支持者真係搏到盡,令他們原先支持的人更堅定。結果可能是「催票」 , 我們對當時的宣傳是有信心,而且是待審的案件,是不適合,在選舉的場合講出來,對於審訊不太公平。
記:在港澳共同的大氣候,香港議員參選前、當選後都有機會被質疑是否對基本法「忠誠」而被DQ。香港「自治」已經成為紅線,會令澳門的民主派更謹慎嗎?
蘇:社會行動有很多不確定性,謹慎是需要限度,你要我謹慎到咩呢?我不落街,終於有一日我直頭出唔到街。我們選舉時講要「捍衛高度自治」,領導人可能會加多一句「全面管治權」,但中央不會否定擁護「高度自治」。今日是這樣,我睇唔到今年或出年,變得唔敢再講呢樣嘢。可能自治即自決,是自治的變種而已。只要你不加「全面管治權」便變了「自決」 ,但我看到個趨勢係咁 ,是 一步一步踩落嚟。
離境本土的趨勢
記:澳門年輕人傾向往外闖,亦不見得會回流澳門。港珠澳大橋落成之後,這種年輕人的趨勢會否影響澳門的民主進程?
蘇:未來可以不經珠江口岸,澳門的物流業會受到影響,專業人才的流失,樓價有增無減等等,這些都是大趨勢。好明顯,澳門新一代離心力會比向心力高,自小的教育是不論物質或心靈上,鼓勵你們走出去,如果不往外闖,感覺有點井底之蛙,雖然政府未說到出口。另一面,可以看得出本土意識的增長,在萄國讀書的澳門人,有一種「越洋歸屬」。在萄國關心澳門的事,在葡萄牙share澳門的舊事,好似巨船「澳門號」, 現今已變成爛船,萄文報紙都佔大版面報道 ,但這些人在葡國,又相信不會回來… 軀殼不在,但本土意識又高咗。
記: 會不會在民主路上使你越來越感到孤獨?
蘇:這個世界越來越細,來自歐洲的鼓勵,依家好易收到。除了選票、遊行是需要人出現,其他又不需要在現場 …… (沉思數秒) 無害囉。
記:你說過會視政治為終身事業?還是曾經有一刻都想離開?
蘇:無想過我不在現場。2015至16年在台灣讀碩士,喺好多社交媒體接觸到新聞,不在討論現場是差好遠。人性,有邊個唔想食「花生」,蹺起兩隻手,最好有人做。喂,靠晒你啦,得閒講聲加油,這些是好廉價的鼓勵,但不是不需要。
記:你的心真是「唔郁」?
蘇: 你洗濕咗個頭。又不是痛苦的狀態,我當時的選擇,選了這條路,選了便不會改。歷史的進程,都會中途有人離開,不代表進程斷了。
記:社運路上,你看見中途離開的人多嗎?
蘇:都唔少。這件事好有趣的,最有用的東西,反而是重覆很多次的東西,例如街站,落區,寫稿,去立法會等等。施政報告完了,好多人好像放監走出去 。落區跟case,這不會是好有趣的事。但吸引眼球的東西,開始時熱血便去投入。其實人越多越好,參選又好,當選都好。時間拉近嚟講,澳門年輕人上街其實不多,如果你咁睇,會好灰囉。如果用年去計都會有些改變。我有信心我仍然「在這條路」行,不理是什麼身份。
記:選舉過後近9個月,澳門又回歸政治冷感?
蘇:政治冷感,全世界也是如此。你看台灣政治好似好激情,年輕一代都是政治冷感。有時我們放大了,有太陽花運動,於是結論出所有台灣人都好關心政治的。香港有佔中,所有年輕人都關心政治的,其實不是呢。 我接受了這個事實,會少啲失望。
關心政治社會的人,一定是少數。我只希望少數會越來越多,多一個得一個 ,也有些失望後可能會走返轉頭。正正因為全世界都係咁,掌權啲人才這樣高興。你越遠離政治,政治人物越是給你難吃的東西。
孤島─四月二十五日街
只要立法會有會開,蘇嘉豪依然到場。由入口的保安到餐廳的茶水,蘇嘉豪都恭敬有禮打招呼,「最緊要同佢哋打好關係」。果然,「不是議員」的蘇嘉豪依然可以坐在議員休憩區接受訪問,蘇還提醒記者坐一個不顯眼的位置,免保安難做。
做了五十天的議員,開了八、九個記者也不內進的委員會,在現場看到立法會的不少荒謬事。「有啲官員會坦率地說:『我昨天在內地處理完公務,未準備好』。他們習慣了,好難太緊慎 。我保證有監察的時候,他們不會這樣坦率 。」蘇嘉豪未知能否復職,仍然等立法會「法落」。
日落黃昏,議員們魚貫離開,出出入入的皮鞋踏踏聲蓋過蘇嘉豪的豪言壯語。記者見蘇嘉豪與其他議員眼神交流尷尬,再追問「你在立法會,也會有孤獨的時候吧?」蘇嘉豪左顧右盼:「我只會準時入立法會,不會早到,好怕你眼望我眼。」四月二十五日街的立法會,有議員辦公室,議員助理不得內進,入黑要「門常開」,蘇嘉豪笑指如監獄,沒有議員想入去。要改革澳門,蘇嘉豪說首要要改革立法會開始。
政治淡季,隔岸的香港人都在質疑議會的角色,勸政治人物不要迷信議會?蘇嘉豪爽快的說:「咁大家一起思考另一條有用的路,我跟你們行,目前為止,我只可以做到這樣。」太陽到晚上七時半也不願下山,蘇嘉豪乘着他那一部四月二十五日街容納不到的電單車,經過他曾經「反離補」遊行的草地,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