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距離我們有多遠?
我的名字是Daria,廿三歲,來自基輔。我的名字是Alex,廿四歲,來自敖德薩。我的名字是Kate,十八歲⋯⋯
一連串簡單的介紹,就像你和我一樣。
可是,在烏克蘭,一連串的自我介紹,一連串的日常,在地球的另一邊看來,是如此觸目驚心,是如此美麗,又是如此令人傷痛。
二〇二二年二月二十六日,俄羅斯侵略烏克蘭兩天之後,法國攝影師Orianne Ciantar Olive在社交媒體創立了名為Stuck In here的Instagram平台,收集烏克蘭年輕人的照片。那些戰火下的日常,酒、派對、裸體、擁抱⋯⋯
沒有血淋淋的殘酷畫面,可是,這些日常,呈現比炮彈和死亡更強大的力量。戰火下的日常。就是這樣。不同的空間,我們卻分享着同一天,同一小時,同一分鐘,同一秒。
某一天,因為某些人的決定,許多人的生命和生活因此改變。生活還要繼續,但拍照的人都知道,生活已經不一樣。
如常,也許,也是一種反抗。
戰爭,距離我們有多遠?
@justyk13
我的名字叫Dima。戰爭爆發時我剛滿二十九歲。當時我和朋友一起住在基輔,但是命運把我帶到利維夫(Lviv),因為當時留在基輔太危險了。因為這場戰爭,我和很多老朋友斷了聯繫。但我很幸運,在這裏找到了份好工作,有機會繼續生活和拍照!自從戰爭開始以來,我的生活翻天覆地,這些經驗永難忘記,而且從中你會認清不同人的真面目⋯⋯
@korenevskyi_
我們是基輔的年輕人,我們不需要被拯救*!
我是三十一歲的Dmitri,目前留在基輔。以下是戰爭開始的最初幾個星期的經歷。第一天,我來到朋友的公寓,我們決定一起留在基輔,因為這裏看起來更安全。公寓有兩間房,住了六個人、三隻貓和一隻狗。
基本上,我們在頭幾天所做的事就是:看新聞、喝酒,以及在空襲期間躲進浴室。不久後,我們開始在工廠準備素食食物,給那些有需要的人、我們的軍隊和邊境守衛。
我們每天提供二三百人的食物,有時人多一些,有時人少一些。我們不是唯一會這樣做的人──我現在為身為烏克蘭人而感到驕傲,因為整個國家團結一致,盡力贏得勝利──那是我們每一個人的勝利。
*俄羅斯政府現在仍然聲稱發動這場戰爭是為了拯救烏克蘭人,這顯然是謊言。
@shapovalova.photo
Hi! 我叫Polina,今年二十四歲,在我最愛的城市基輔出生和長大。從二〇一二年開始,我就進行菲林攝影創作。
正正在一年前的三月十一日(註:原帖日期為二〇二三年三月二十四日),我和一位波蘭義工將二十二隻狗從基輔運到了一個在布拉格的安全地方。從那天開始我一直在歐洲不同地方游走,目前我在柏林居住。
我非常感謝所有幫助烏克蘭難民的人,尤其那些傳播真相的人。我在旅途上遇到很多善良的人,為此我感激不盡,因為他們讓我至今還沒有放棄自己。
@artistkasolovyova
我是來自烏克蘭的攝影師Lada,今年二十二歲。
他們說「戰爭很可怕」,但我認為「傷痛」才是更準確的描述。因為只有第一次經歷戰爭時感到可怕,但其後帶來的更是無處不在的傷痛,就算我已經身處一個安全的地方。
戰爭不但讓你知道誰是對你很重要的人,還有誰是關顧你的人。它奪走你的計劃和訂立目標的能力,讓你感覺麻木和空虛,再沒有情感和感覺。並加速了所有的過程⋯⋯
(此為節錄版本)
@35mm_bora
Hi! 我叫Alina,今年二十七歲。過去七年我一直住在基輔。
在戰爭剛開始的兩個月中,我失去了在馬里烏波爾(Mariupol)的家,也失去了父親(他一直有心臟問題,因抵受不住戰爭的壓力而過身)。我因為戰爭離開了基輔,搬到了烏克蘭的西部地區。
大約一個月前,我和男友決定回到基輔的公寓。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兩台相機,開始拍攝戰時的基輔。
儘管現在所有烏克蘭人都處於危險之中,但基輔依然充滿生機:人們走在街上,孩子們在院子裏嬉戲,商店、電影院、餐廳和咖啡館都照常營業。大家都在試圖過正常的生活。
(此為節錄版本)
@sashalukjanenko
Hi! 我是Sasha,今年二十五歲。
大約在二〇一八年左右,我發現自己患上邊緣人格障礙。患有此症的人被稱為「沒有皮膚的人」,因為他們過於敏感:如果他感覺良好,他會狂喜;但如果他感受負面,他會難受得想就此消失。對我來說,我不肯定這是一種祝福,還是詛咒。也許兩者皆是。
近幾年,我已盡力尋找生命的意義,並學會接受自己。我透過音樂、繪畫和攝影,抒發滿溢的情感。我利用菲林相機拍攝自己,幫助我跟我的身體重新聯繫。
就在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之前,我開始接受創傷後遺症治療,本來這可幫助我面對過去的夢靨,學習活在當下。但從二月二十四日起(註:即俄烏戰爭開始日子),這變成不可能了。現實太殘酷,讓我的問題顯得微不足道。
有人反對戰爭,相信和平主義;但那是不曾經歷炸彈在頭頂飛過的人的奢侈。
(此為節錄版本)
@_writing.light_
我叫Petro Chekal。我是來自哈爾科夫(Kharkiv)的攝影師。因為俄羅斯軍隊的狂轟濫炸,我不得不四處轉移所在地。我醉心於音樂創作、填詞和寫詩──所有元素都能一股腦兒塞進我的創作裏。我創作關於戰爭的音樂──反戰的音樂。
面對種族清洗,面對反人類罪行,面對從步向歐洲文明到墮入黑暗與死亡,面對不可測的未來,我試着以一種 史式的風格,想像我的祖國不是以這種方式完結。
攝影的本質是詩。當你驚歎於Evgeniy Pavlov(註:烏克蘭攝影師,以詭異的黑白作品知名)、Saul Leiter(美國攝影師,五十年代涉足彩色攝影,作品有種如畫般的懷舊味道)、Eggleston(註:William Eggleston,另一位來自美國的彩色攝影大師)和Harry Gruyaert(註:比利時攝影師,作品以色彩豐富見稱)等人的作品時,你又怎能說照片裏不是詩意盎然呢?
對一些人來說,形式勝過光線;但對另外一些人來說,意在言外又勝過形式。
所以我嘗試將詩歌與散文結合,同時將意在言外和紀實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