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青年合資六十萬租四千呎工作室 為樂手締造練習與演出平台 辦貼地分享會、IG出meme圖 推廣爵士樂平民化:我哋似百厭嘅細路,將原本係好high-end嘅嘢debu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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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哋「夾」

爵士青年合資六十萬租四千呎工作室 為樂手締造練習與演出平台 辦貼地分享會、IG出meme圖 推廣爵士樂平民化:我哋似百厭嘅細路,將原本係好high-end嘅嘢debunk

12.07.2023
譚志榮、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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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幢舊式工廈;某單位傳來時而曼妙時而激昂的爵士韻律,讓人驚覺,爵士樂不一定需於酒廊伴着一杯馬天尼享用,它也可如此親民地降落在新蒲崗。欲打開大門一探究竟之時,抬頭一看,發現上方正掛着一個尿兜;看似不明所以,其實是向杜象(Marcel Duchamp)作品《噴泉》(Fountain)致敬。

「翻騰」名字正是借用Fountain的讀音,就像杜象以一個尿兜質疑藝術之定義,他們也想不斷發掘爵士樂的本質。本地爵士樂普及團體「翻騰三周半」,為「有爵之士」提供分享技藝的平台,打破大眾對爵士樂的固有印象,打開更多意想不到欣賞爵士樂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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鍵琴手Bowen(左起)、色士風手Nelson、Brian、Timothy與結他手Michael

同時,他們亦是各有所長的爵士樂手;雖然七位成員在演奏台下的交集比台上更多,但每次即興演奏起來總是清楚彼此位置,我做後衛,你站前鋒。

鍵琴手Bowen說,他心中的爵士樂,是樂手能在既定規距下擁抱自由空間;透過不停練習、嘗試,即使演繹同一樂譜,成品仍可千變萬化。「我哋唔怕彈錯,而係你嘗試去表達到自己嘅意思。我覺得true係重要過perfect。」轉體三周半後,即使不完美,也要擁抱未知追求最真,就是他們的共同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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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翻騰世界前,必先看見尿兜;尿兜不是為「玩膠」而設,反而是向藝術家杜象致敬,同時提出詰問—甚麼是爵士樂?

幽默貼地 拉近爵士與大眾距離

「翻騰三周半」由七位爵士樂愛好者組成,除了Bowen,還有色士風手Timothy、Nelson、Brian,結他手Michael等等,本身都是音樂工作者。今年年初,他們每人斥資六位數租用新蒲崗一個四千五百呎的場地,用作練習室及教學場地,除了租給樂手教班,亦定期舉辦讓公眾參與的音樂分享會推廣爵士文化。

點進「翻騰」Instagram平台, 即使不諳爵士,也能被其幽默逗樂。還記得轉發好運貓貓的火紅post ?他們就來一個「好運雀屎」post,轉發一灘雀屎就能彈優美爵士。巴士男生自瀆被發現從上層跳窗逃生的新聞,在「翻騰」的迷因演繹下,變成爵士樂手被發現偷聽George Michael(八十年代火紅的英國流行男歌手)後抵受不住恥辱跳窗逃走的「新聞」。

即使對爵士樂一竅不通,點進翻騰的Instagram, 也會被他們的食字gag和meme圖逗樂。

他們舉辦的教學及分享活動中處處亦見玩味,例如把每星期邀請不同樂手共jam的分享會稱作「1.5米標準池」;每月通行証門票被命名為「宇宙通行證」;樂手不時彈到肩頸繃緊,他們窩心地為樂手設立名叫「樂手職安健」的職業治療班。

那些meme圖正是出自Bowen手筆:「或者我哋有少少似嗰啲好百厭嘅細路,譬如爵士樂原本係好high-end嘅嘢, 我哋就將佢debunk,令到大家感覺爵士同自己個距離唔係咁遠㗎咋喎,咁又會想接觸吓啲新嘢。」

「翻天覆地健身村」、「1.5米標準池」等諧趣貼地的活動名稱,讓爵士樂與普羅大眾的距離拉近不少。
「翻天覆地健身村」、「1.5米標準池」等諧趣貼地的活動名稱,讓爵士樂與普羅大眾的距離拉近不少。

做大個餅 創立平台為了樂手也為觀眾

記者參與過一場由Timothy帶領的分享會,跟在昏暗喧鬧的酒吧觀看爵士表演的觀眾不同,這裏的參與者全神貫注觀看演出,至少演奏期間不會傳出碰杯和談話聲吧。在偌大的演奏場地,參加者與樂手的距離相當接近。有時,一首曲奏完,Timothy簡單介紹歌名及其原作者,分享他的個人喜好。每當樂手solo,在席的聆聽者亦會投入拍掌、歡呼支持。記者朋友早前參與的一節分享會,觀眾情緒高漲至互搭膊頭轉圈圈,更有舞者在台下忘我break dance。

這個四千五百呎的空間,除了為樂手提供練習和演奏的場地,亦提供空間予不同界別的藝術工作者發揮。
這個四千五百呎的空間,除了為樂手提供練習和演奏的場地,亦提供空間予不同界別的藝術工作者發揮。

爵士樂看似高高在上,但此時卻在新蒲崗工廈上演一晚又一晚的普世同樂,他們是怎樣做到的?「翻騰」成員先分析爵士樂在香港的發展情形。「非常之『蓬勃』。」Brian劈頭一句;這當然是反話吧,他們都很清楚香港爵士樂發展所面對的困境。

Michael提到,本地有不少具爵士樂樂隊伴奏的餐廳,但他質疑這些地方是否一個合適場地,讓聽眾及樂手好好享受音樂。「我哋想有一個地方係俾觀眾有一個好嘅觀賞經驗,呢個地方啲人係靜嘅,靜到喺度聽緊你彈嘅每一粒音。」對樂手而言,在香港亦難尋覓同伴互jam。Timothy說,爵士愛好者通常透過jam session結識志同道合的樂手,「但係可能欠缺個平台,有時候會唔知喺邊度搵人(合作)。」

數位成員圍坐回顧翻騰開業數個月的大小事。
數位成員圍坐回顧翻騰開業數個月的大小事

至於觀眾層面,Bowen認為香港需要有一個渠道讓普羅大眾知道爵士是甚麼一回事,希望利用一種比較「平民」的方式令更多人吸收爵士樂的養分,笑說自己這樣做可以積「音」德。

另外,樂手在現實生活上,往往難單靠爵士樂表演維生;為了餬口,可能要彈奏自己不喜歡的音樂類型,或晚晚跑場為口奔馳。

「與其大家去爭飯食, 倒不如做大個餅。」Nelson說的,正是他們當初創立「翻騰」的其中一個原因。他續說,希望提供更多機會予爵士樂手,讓他們的工作重心回歸爵士樂,「長遠而言,我更會思考,做唔做到一個安全網,即係就算將來退休,都有一個穩陣嘅空間俾到佢哋。」

翻騰三周半的成員鮮有同台合奏,今日特意在 「有爵之士」的牌匾下來一段示範。
翻騰三周半的成員鮮有同台合奏,今日特意來一段示範。

山不轉路轉 失業令夢想成真

懷抱種種使命和願景,「翻騰」的實體場地於半年前面世;在一年多前,他們不敢幻想會出現這個夢工場。這個工作室的由來,竟跟疫情有關。

去年,第五波疫情發生之際,成員們受防疫措施影響,失去表演或教學機會,加入失業大軍;山不轉路轉,他們便乾脆動用自身積蓄,合資租用工廈單位將「翻騰」實體化;在百廢待興的時勢作出重大投資,看似冒險,但Michael形容:「呢條係大家集體嘅路。」Bowen說,他和部分成員本身在同區租用一個五百呎單位作band房,但空間不足以舉行更大型的分享會,「既然我哋平時又要租場地去搞活動,咁不如溝埋嚟做『瀨尿牛丸』(集舉行活動與練習用途於一身)。」

據他們觀察,香港沒有同類型以爵士樂為主題的大型練習場地;Bowen甚至形容,憑他們幾人之力能把工作室搞得甚有規模,近乎奇蹟。「有好多嘢可能會變咗自己做,一啲裝修上嘅嘢可以自己做就慳返。計落條數又覺得我哋應該死唔去嘅,當係有免費band房都kind of叫賺咗。」

Timothy笑稱在座各位也是被爵士選中的人,「但係都幾慘,註定窮一生。」除了他和Bowen全職靠音樂維生,其餘成員亦有副業支撐生活,例如Brian除了教樂器班,亦是一名自由身攝影師;Nelson亦在大專工程學系兼任教職。不說不知,本身是全職工程師的Nelson在五年前毅然辭職,全力專注音樂範疇,即使每月收入少了一個零仍無悔當初決定,「如果你用份工去養住個興趣,佢永遠都係興趣。」

自由、多變 爵士「有人性」才吸引

讓眾人甘願自動獻身,爵士樂自有其擋不住的魔力。他們正正沉迷於爵士的自由和多變。

爵士樂強調即興性,每次演奏都是一場沒有綵排的現場表演,猶像武術高手相互過招的擂台。他們異口同聲地說,可自由發揮的空間正是爵士樂引人入勝之處。但Nelson特別提到:「你個自由係建基於你自己本身對嗰樣嘢(樂器)嘅認識。」要享受自由,也需經過反覆練習。Bowen形容,在演奏台上,各人都會有一種共識,在框架裏尋找自由:「譬如每首歌都有個 form(結構),咁要跟住個form嚟玩嘅,大部分嘅爵士樂都會有佢嘅chord changes,大家都係要based on that chord changes去玩。」

自由並不等如能離經叛道,至少音調必須準確,但每次Jam的發揮空間仍然廣闊,足以使每次演出也讓樂手和聽眾驚喜,「就算同一隊band玩同一首歌,第二晚嘅效果都可以好唔同,所以每次都係樂手同觀眾一齊去進入一個新旅程,嗰種未知係好令到我excited。」Bowen說。

在實體平台建立之前,翻騰成員亦有舉辦過大大小小的表演、分享活動。
在實體平台建立之前,翻騰成員亦有舉辦過大大小小的表演、分享活動。

除了擁有較大的發揮空間,即興演奏亦強調樂手之間的情感交流。在過程當中,各人都能輕易感受對方的性格特徵,誰也無法掩飾。Nelson提到,有人會在演奏裏勇於表達自己,有的則會把自己隱藏,他以隊員作例子:「好似Brian咁,你見佢好少出聲,喺音樂上佢都的確好subtle,佢係一個色士風手,音樂上應該係front man,但佢就變咗做個成日企喺龍門隔籬嘅前鋒喇。」他指,即使跟從未夾過的樂手演出,夾完後,「已經大致知佢係一個咩人。」

「我諗,呢個係一種關於樂手個人嘅音樂。」Micheal正是被爵士樂這種「人性」所吸引,也能感受人與人之間的集體進步,「你一個人練classical練到成個郎朗咁樣係另一種嘅喜悅啦,但係一班人一齊去玩,又玩得好好,呢個就係點解我覺得爵士樂可以俾到你同其他人一齊grow。」

爵士樂強調即興性,即 使由同一組合演繹同一曲目每次都會出現變化,錄下來的演奏片段都是獨一無二,可一不可再。
爵士樂強調即興性,即
使由同一組合演繹同一曲目每次都會出現變化,錄下來的演奏片段都是獨一無二,可一不可再。

Bowen說,樂手之間的交流往往是無法估計,充滿驚喜,他認為,他們正是喜歡發掘從沒聽過的旋律,才會沉迷爵士樂。Micheal說:「依家呢個世界太多嘢係expected。」問他們可會將此解讀作一種反叛心理,Bowen不以為然,「我覺得純粹係貪玩。如果係咁聽同樣嘅嘢好似好無聊,我不如去認識多啲唔同嘅嘢。」

每個分享會的晚上,都會有不同的樂手組合出現在翻騰的演奏台上,總能帶給觀眾不一樣的聆聽感受,貫徹爵士樂的多變性。這晚參與演出的有長號手Edward(左一)、小號手Hei、低音提琴手Barry,和鼓手Ka Ming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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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台下也「夾」 互補凹凸的團隊關係

「翻騰」每月舉辦數晚分享會,由不同成員邀請外間樂手合作,每每形成新鮮組合;反而,七位成員「合體」演出的次數少之又少。Nelson解釋,這是爵士樂另一有趣的特點,就是不像搖滾樂隊一樣有固定的組合,「你唔可以用呢個概念去睇,其實我哋係好individual,即使每次個position都一樣,但係同你合作嘅人好少會固定。」

不過,隨着合作次數增多,他說漸漸會發現自己跟誰「夾」到,甚至首次合作便一見如故;Bowen說:「譬如首歌唔係太難嘅話,可能啱啱開始玩都可以感受到嗰種交流嘅樂趣。」Timothy亦形容:「有時候同人合作時你會發現,原來喺音樂上係好鍾意對方嘅話,其實一夜間已經知你同佢有好多偈傾。」

他們都甚有同感,成員之間算是合得來的一羣;所說的「夾」並不止於台上,台下亦然。Michael認為,成員們雖然性格不盡相同,像Bowen可能會急性子一點,Nelson會對每個決策比較緊張一點,「但如果一個團隊入面所有人都係好似Bowen咁樣嘅,未必work㗎喎。」Bowen以樂器相提並論:「即係雖然台上面擺嘅係唔同樂器,但係合埋一齊又work喎。」Timothy說:「因為我哋本身喺樂器上面已經係互相補位,所以我哋個人(在處事上)都係互補。」

Nelson認為更有趣的是,在舞台上的互動,見證大家都建立了一套屬於自己的獨特聲音:「譬如Michael係一個好rhythmic pattern(節奏感)嘅一個人,好鍾意用一啲特別嘅interval;Timothy就係好理性嘅人, 因為佢吹嘢嘅時候會call好多reference(音樂參照)。」

比起酒吧、餐廳,來翻騰欣賞爵士樂的人目的更純粹,就是為沉醉樂手演奏之中。
比起酒吧、餐廳,來翻騰欣賞爵士樂的人目的更純粹,就是為沉醉樂手演奏之中。
參與分享會的觀眾,投 入程度甚至讓Bowen覺得出奇:「佢哋係well-educated之餘,又願意投入;(觀眾)係翻騰最valuable嘅嘢。」
參與分享會的觀眾,投
入程度甚至讓Bowen覺得出奇:「佢哋係well-educated之餘,又願意投入;(觀眾)係翻騰最valuable嘅嘢。」

不怕有瑕疵 就怕唔敢試

正因每個人的不同偏好和發揮空間,爵士樂究竟是講求合作多點,還是容許個人主義? Bowen認為,與其說個人主義,倒不如說是每個人的獨有特色:「係咪Marvel啲片一個救全家,得我打死隻怪獸就得喇嗰種呢?我又覺得唔係咁樣。」Timothy續道:「樂手都要建立自己一個特色,咁樣啲人就一嚟就知呢個就係你。」Nelson即回應說:「咁樣唔個人主義喎,係有特色啫。」

Timothy表示,有部分表演團體可能會出現「英雄主義」的現象,但他們均認為爵士樂不應這樣呈現:「我哋聽爵士樂嘅時候,我哋想聽嘅其實唔係只係特別某一個人,而係想聽成個group。」Bowen認為,樂手在演奏時尋找自己的個性(individuality)是自然而然的事,「我反而係覺得我哋係透過fit in入去個演奏嘅過程,而搵到自己個character。」

三年的租約期恰巧讓他們以三年作為期限。一眾成員們都覺得他們當 初的期望已超額完成,祈願三年後能培育更多樂手及懂得欣賞爵士樂的觀眾。
三年的租約期恰巧讓他們以三年作為期限。一眾成員們都覺得他們當初的期望已超額完成,祈願三年後能培育更多樂手及懂得欣賞爵士樂的觀眾。

爵士樂的即興、多變,除了建基於不同樂手擦出的火花,亦需勇於嘗試的精神。在嘗試的過程中難以避免出錯;Bowen說,容許出錯才能進步:「同埋唔止其他人,最緊要係接受自己有錯。好似傾偈咁,最重要唔係講錯一隻字,而係表達到自己嘅意思。」Nelson點頭同意:「或者係唔好怕有瑕疵,所以唔去追求一啲進階嘅音樂。」有錯,正是Michael所重視的「人性」,「我哋就係想聽到一種人性囉,錯係一定會,因為喺表達嘅過程就係有人性,除非你係機械你先唔會錯。」Bowen回應:「嗯,true係重要過perfect。」

在芸芸音樂種類之中,追求真實純粹的聲音,是另一個讓他們堅持力推爵士樂的理由。他們更指,這一點甚至同樣能套用在他們的做人態度上,Nelson說:「我人生就係最想true,即係就算結果出嚟唔靚都唔緊要。」他們笑說,也不知是因為認同這道理才讓自己沉迷爵士樂,抑或被爵士樂潛而默化地影響了人生觀。

未到限期已圓夢

在香港推廣爵士樂文化當然不易,他們也給予自己一個三年的期限,就是工作室租約到期那天。眨眼半年過去,他們當初各自的憧憬又是否成功實踐了? Michael覺得他們已經打了一場勝仗:「就算最後收咗皮,『翻騰』起碼都係發生過喺香港嘅爵士樂歷史入面,製造咗好多可能性。」Nelson對於團隊成功為樂手建立交流平台感到驕傲:「好多外國嘅artist經過香港都會嚟呢度jam吓。唔係話要驕傲,但係唔好妄自菲薄,呢個場依家都叫做係一個iconic嘅地方,即係我老咗都會覺得件事勁正。」

Bowen說,這半年來令他尤感珍貴的是「翻騰」擁有一班很投入的觀眾,讓其他樂手也喜歡到這裏分享;又祈願,「翻騰」三年後可培育出更多樂手及擴大觀眾羣。「我哋冇乜宏大的使命感,亦唔係話一定要改變啲咩,玩到自己想玩嘅嘢已經係得咗㗎啦。」

譚志榮、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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