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互委會重新分配予關愛隊、改建住宅 新屋邨支援社工頓失駐邨辦事處 部分棄延期計劃 :傾離婚怎能在麥當勞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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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互委會重新分配予關愛隊、改建住宅 新屋邨支援社工頓失駐邨辦事處 部分棄延期計劃 :傾離婚怎能在麥當勞傾?

08.12.2023
梁俊棋、明報資料室
有街坊向因辦事處將租予關愛隊而撤出屋邨的相熟社工表示要「同政府講數」。

港府於去年除夕解散全港超過一千六百個互助委員會(互委會)。一千二百個互委會會址由香港房屋委員會(房委會)收回,並將優先留給改建成住宅、預留予「關愛隊」、用作都市固體廢物設施房及「回收便利點」等等。若有剩餘辦事處,才會考慮予社福機構申請。

本刊發現有新屋邨社工隊受新政策影響,被要求交還租用的前互委會單位。有社工隊因此無奈退出屋邨;有的則改設街站或於邨外另覓地方以延續服務。有前線社工表示,不解目前有逾千間互委會辦事處,為何會因資源重新分配,導致已在屋邨服務一段時間的單位失去辦事處,「我覺得那個資源不是去到那樣,你跟我說全香港只有一百間互委會房,大家當然爭崩頭,但現在不是(指有千二間)」。

香港近年不少新公共屋邨落成。其中不少基建設施尚未完善,社會服務亦欠缺,故新屋邨社工隊就成為了關鍵的社會服務「駁腳」。
香港近年不少新公共屋邨落成。其中不少基建設施尚未完善,社會服務亦欠缺,故新屋邨社工隊就成為了關鍵的社會服務「駁腳」。

 

入住新屋邨如拓荒   社工當「駁腳」轉介個案

新屋邨外展支援服務早於二千年代開始成形。關注新公屋邨社會服務的組織「監察公共屋邨福利規劃聯盟」成員吳堃廉指,二千年代初,新市鎮天水圍接連發生多宗倫常慘劇,房委會遂於二◯◯七年在天水圍天晴邨設立「房屋諮詢服務隊試驗計劃」,由社工為新公屋住戶提供入伙支援。房署四年後指服務隊漸見成效,而終止服務。一批社工組成監察聯盟,多年來一直與當局會面,爭取計劃常規化;同時亦有個別社福機構申請慈善信託基金開拓新屋邨社工隊服務。

《行政長官二零一八年施政報告》宣布透過「社區投資共享基金」(CIIF),把新屋邨的社區支援計劃常規化,協助居民盡快融入社區,每個計劃資助上限為三年。然而,受訪社工補充指,若計劃有需要延期,可再向基金申請資助,惟須調整服務對象及範圍,如擴大服務範圍至鄰近屋邨。為配合新公屋邨外展支援服務,房委會將合適而尚未使用的非住宅單位(如互委會辦事處),為非政府機構簽立短期暫准證,首份暫准證的租賃期為十二個月,其後按月續證和繳費。

關注新公屋邨社會服務的組織「監察公共屋邨福利規劃聯盟」成員吳堃廉
關注新公屋邨社會服務的組織「監察公共屋邨福利規劃聯盟」成員吳堃廉

截止二◯二三年十月三十一日,CIIF已批出共二十四項新屋邨計劃(四項已完成、十九項進行中、一項將於二◯二四年一月開展),總撥款額涉 9,624萬元。

新屋邨社工隊職員Kelvin(化名)表示,「其實因為新屋邨村社區支援隊其實是做『駁腳』,駁腳的意思是及早識別了他們(需要使用社會服務的潛在個案),然後轉介個案給這個區的地區資源(社福機構)」。他指出,社工隊工作分為三個階段:首階段為「及早識別」, 第二階段為強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及社區資本建立,第三則為社區資本的可持續發展。

Kelvin曾在前線觀察到有搬入新屋邨的街坊既面臨離婚,同時處理轉校、裝修問題,致精神狀態欠佳。他指若無適當社工隊做介入,小朋友有可能無法得到適切照顧。「社會福利署也會介入這些case,但現行服務其實都好地區為本,當你轉了區,有機會問題被視為過了區,便會terminate(終止)個案。」

另一新屋邨社工Samuel(化名)便曾在入伙期,及時幫助需緊急支援的新街坊。有街坊本身備受情緒困擾,疑因跨區遷入新屋邨,原有的社區網絡和支援割裂,在入伙取新居鎖匙後企圖跳樓。當時Samuel和同事正於入伙取匙的辦事處辦街站,便及時與其他街坊救回事主,再轉介他到新的分區網絡接受服務。

將失辦事處  社工:街坊離婚怎能在麥當勞傾?

「監察公共屋邨福利規劃聯盟」舉辦記者會反映新屋邨居民需要 (明報資料室)
「監察公共屋邨福利規劃聯盟」舉辦記者會反映新屋邨居民需要 (明報資料室)

新屋邨社工隊過去一年,開始面對即將失去辦事處的重大挑戰。Kelvin的團隊過往租用前互委會單位作辦事處,目前單位被收回,需於提早遷離屋邨。他曾向相關部門周旋,爭取延長租用期被拒,對方僅口頭上回覆指,需預留房間予關愛隊使用。

Kelvin的社工隊同工、前線社工Kanice(化名)指,失去實體辦公室,對社工跟進個案或是組織義工聚會等工作,造成很大影響。Kanice說:「其實我沒有可能在一間麥當勞⋯⋯即是他在那裏說離婚,他在哭了,我們就在麥當勞談是不可能的。那不是一個好的環境,我想你們聽到都明白。」

新公共屋邨常被批評,房子雖落成,但基建尚未發展完善。
新公共屋邨常被批評,單位雖落成,但基建尚未發展完善。

近年,香港不少開荒式新公共屋邨落成,如安達邨、安泰邨、和皇后山邨等。居民遷入後,發現當中公共及配套設施匱乏,如安泰入伙後,街市才開始招標。「那些真的甚麼都沒有,沒有郵箱,沒有ATM,他們可能做一些很基本的,就是叫做爭取的工作。」Kanice指,當其他社福單位未進駐,新屋邨社工隊就是最早出現在新屋邨的服務,提供最即時的協助,小至設影印機供街坊即時影印、借電鑽裝修等,大至轉校支援、轉介老人家到鄰近服務中心。若新屋邨社工未能駐村,識別及支援有需要的街坊,他們就往往要跨區或搭車才能獲轉介合適服務。

安泰邨常出現的風景——大排長龍等待升降機。
安泰邨常出現的風景——大排長龍等待升降機。
新屋邨社工認為他們往往跟街坊一起在資源匱乏的社區拓荒
新屋邨社工認為他們的工作就如跟居民一起在資源匱乏的社區拓荒

疫下支援街坊入伙 培養深厚關係

Samuel所屬的新屋邨社工隊,同樣因所租用的前互委會辦事署被房署收回,需提早離場。他曾與房屋署溝通指,希望能續租至確認有新團體租用自己的單位為止,以維持服務,「但是他們始終在行政上都真的要有這樣做,我也不怪房屋署,這個是我理解的。」

有年長街坊知悉事件後震怒,曾打算向政府部門「講數」,爭取社工隊留下。Samuel和團體只能不停紓解街坊的情緒。過去三年,基層街坊在疫情下遷入新屋邨,Samuel和團隊曾伴街坊走過最孤立徬徨的時間,建立出深厚感情。

Samuel指,當時雖說機構推出在家工作政策,惟疫情下卻是街坊入伙期,他說,最忙的時候同事們都豁了出去,即使物資不夠也會如常工作,連保安也會問他們有沒有漂白水。有基層街坊在淘寶購買傢俬卻因疫情無法抵港,入伙後只能席地而睡;也有劏房街坊簽好租約後,因疫情搬運公司停擺,無法運送舊屋家具到新居,劏房街坊幾近要同時交兩邊租金。最後社工隊幸得熱心團體捐贈二手的牀及家具,幫忙街坊度過難關。「他們真的和我們建立了一個很好的關係,我們要怎麼做去梳理他們情感?唯有是好好交代我們將撤離,就等於我們和快要過世的人,最後講一聲say goodbye」,他說 。

新屋邨社工隊需要駐邨辦公,一般會向房委會申請租用屋邨的閒置空間,如互助委員會。
新屋邨社工隊需要駐邨辦公,一般會向房委會申請租用屋邨的閒置空間,如互助委員會。

面對提早撤離、苦等無房,不同社工隊有各自處境。Samuel的團隊最後與機構上司、街坊組織開會共商去向,街坊希望社工隊能留在社區堅持下去。「我們都覺得為什麼不繼續下去走這條路呢?也幸好走了這條路,就呈現了我們過去的努力沒有白費,現在我就好像收成那個放下去的種子,現在收成了一些果實。」最後他們的社工隊獲機構支持,現時跨區租用另一屋邨的商舖,而街坊亦願意花上十五分鐘跨區參與社工隊活動。

失辦事處後惟放棄延續服務

Samuel團隊更向CIIF申請續期,把計劃再延長三年,「其實在我們社工的角度,三年時間的engagement和投資,要跟街坊建立關係,和做一些社區營造是不足的。最好是五年,當然六年是最好」。他指,新屋邨社區營造首三年應是開拓邨民之間的互相認識,接著那三年就是邨民之間的鞏固工作,然後慢慢帶他們走出他們熟悉的屋邨,去扣連周邊的社區。

然而,現實上並不是所有社工隊在失去邨內辦事處後,有資源和空間繼續營運。Kanice所屬的社工隊現時因實際操作無法如常運作,而放棄爭取第二期新屋邨社工隊計劃的念頭。她說,「我們的main center比較遠,所以更加就是沒有了運作的可能,其實我們沒有了這邊的office,我們已經不會再考慮bid第二期」。她曾組織新街坊去探訪同區舊街坊,從而推動街坊建立社區網絡。但她相信,這些活動或會隨他們退場消失,再沒有實體活動。「你很難叫街坊自己買物資,然後放在自己家裡,然後安排探訪,即是這也未必可行。」

流動街站難接觸大量街坊   社工憂錯過服務黃金期

跟Samuel及Kanice不同,前線社工Step(化名)所服務的新屋邨社工隊,則從來未獲分配互委會前會址作辦事處。礙於互委會辦事處新政策,能否成功獲分配更屬未知之數。她和同事現時每周一次到邨內設恆常街站,以接觸街坊。她指出,街站雖能讓街坊在固定時間能找到社工,但同樣限制社工隊只能在指定時間及地點接觸到同一批街坊。

公共屋邨的互委會空間重新分配予關愛隊及用作公世措施後,尚餘近七百個空置單位。
公共屋邨的互委會空間重新分配予關愛隊及用作公世措施後,尚餘近七百個空置單位。

Step服務的新屋邨與機構單位相距甚遠,每次他們從機構中心搬運物資到新屋邨或友好NGO 辦活動,需額外預留一小時電召客貨車通勤。她表示,若在邨內有辦事處,就不需要每次額外花物流時間把物資運來運去,限制服務時間。曾有街坊希望他們多搞活動,她嘆:「我們的限制是我們連地方也沒有,能搞甚麼活動? 我們也有搞的,即借其他NGO的地方,但始終很難很恆常,把別人的中心當是自己中心般使用。」

街坊取鎖匙選樓的入伙期,是新屋邨社工隊提供服務的關鍵時間點。Step一直擔心再租不到辦事處會錯過入伙期。除了借用梯、電鑽等入伙物資予基層街坊外,Step認為,及時向街坊提供社區資訊與支援街坊適應社區,是街坊入伙時最需要和緊急的事。「所以在這個時間是沒有一個地方,我覺得對街坊適應來說是比較有影響,以及我們能提供的服務,但我就會想其實(房署)是否有需要hold起所有地方?」

 一千二百間房該怎分配?

房屋署曾於今年四月的立會文件提及,在一千二百個前互委會房間裏,約二百個辦事處位於公屋保安閘內,將優先改建為住宅,或供屋邨內部使用。據初步研究,當中約有五十個單位可改建做住宅。目前關愛隊四百五十二隊地區小隊,若每隊關愛隊租用一個前互委會會址推算,全港仍有六百九十八間前互委會房間可供使用。

李家超上任首任施政報告提出成立地區關愛隊,以「凝聚社區資源和力量,支援政府地區工作和加強地區網絡」。(明報資料室)
李家超上任首任施政報告提出成立地區關愛隊,以「凝聚社區資源和力量,支援政府地區工作和加強地區網絡」。(明報資料室)

本刊曾向房屋署查詢,署方回應指,民政總署現正與房委會和「關愛隊」處理辦事處的分配和租賃事宜,在現階段未能確認有多少收回的前互委會辦事處將分別編配予「關愛隊」、都市固體廢物設施房及「回收便利點」用途。

就新屋邨社工隊租用互委會辦事處的需求,署方則表示會會檢視屋邨內合適的空置而尚未使用的非住宅單位,在可行的情況下提供予相關的非政府機構設立臨時工作基地以提供支援。 

就新屋邨社工隊受政策影響失去互委會辦事處一事,CIIF所隸屬的民政及青年事務局則回應指,基金秘書處一直與受計劃資助的機構保持密切聯繫,以了解其推展進程和需要,並提供適切的支援及建議。若受計劃資助的機構有意於新屋邨內設立臨時辦事處,機構可與社會福利署和房屋署溝通,以了解和物色合適的地方,並按其需要向房屋署申請租用。被問到局方有否釋出相關空間的時間表,讓社區社福機構能再度申請前互委會辦事處,局方指,民政總署正與房委會和關愛隊處理辦事處的分配和租賃事宜。

「監察公共屋邨福利規劃聯盟」二◯二◯年向立法會呈交「完善新屋邨支援服務意見書」,作出建議,希望改變政策,以確保新屋邨社工隊有穩定服務會址。意見書建議如將新屋邨服務納入「香港規劃標準與準則」, 在規劃建邨時預留單位予新屋邨服務隊作服務會址;及研究借出邨內閒置空間或邨外閒置土地作為臨時工作單位予新屋邨服務隊。

關愛隊與社工隊的不同 

深水埗民政專員黃昕然(藍雨衣者)同深水埗富昌小區關愛隊成員一齊清理路上落葉、疏導淤塞渠口等,每張相都有專人舉起「深水埗關愛隊富昌小區」字牌。(Facebook圖片)
深水埗民政專員黃昕然(藍雨衣者)同深水埗富昌小區關愛隊成員一齊清理路上落葉、疏導淤塞渠口等,每張相都有專人舉起「深水埗關愛隊富昌小區」字牌。(Facebook圖片)

被房委會優先分配互委會會址作辦事處的關愛隊,又在社區扮演什麼角色? 

行政長官李家超於上任首份《施政報告》中提出,在十八區成立「地區服務及關愛隊伍」(關愛隊),以「凝聚社區資源和力量,支援政府地區工作和加強地區網絡」;港府亦提及,關愛隊可支援照顧者、幫長者安裝平安鐘及辨識社區隱形精神病患者等等。每隊關愛隊兩年資助額為八十至一百二十萬元,而申請團體須擁護《基本法》、簽署聲明效忠香港特區、承諾其僱員及成員沒有違反香港《國安法》等法律。 不過,亦有評論指關愛隊成員跟政黨有緊密關連。有傳媒統計,最少四區獲選關愛隊組織負責人及隊員曾於二零一九年區議會選舉落敗。目前有約四百六十名關愛隊成員因參選屋此屆區議會選舉,而需申請暫停職務。

雖然現時互委會將優先分配予關愛隊,不過,Kanice認為,難以證實關愛隊與他們被迫離場有直接因果關係。 「我想關愛隊只是多了一個因素,令到屋邨辦(屋邨辦事處)可能有多個原因去拒絕(延長申請),所以我想其實好像很難exactly講成,因為關愛隊入邨導致社工隊沒有房用。」目前「社區投資共享基金」(CIIF)資助新屋邨社工隊計劃年期為 「N+3年」。「N」代表有關新屋邨居民入伙期,「3年」則代表計劃獲批核年期的上限。Kanice指,所以,所有新屋邨的計劃連同入伙期都超過三年,而房署一般只會批出最多三十六個月的租用期,「所有project就算拿到房,它都去不到project尾,其實是一個很奇怪的情況」。她認為,CIIF屬民政及青年事務局,但是房署則屬房屋局,部門之間的不協調導致社工隊的房委會房間租用期無法涵蓋計畫服務期。 

「我們當然想最理想,讓事情有最大的效果,當然是早點有個地方。」Step至今仍未在新屋邨找到辦公室,若最後無法租用前互委會房間,她說也只能租用商舖。身為前線社工,她隱約感受到,「關愛隊」都是政府宣傳公關或傳媒報導的重心,相比之下,「其他事似乎也沒那麼重要」。

新屋邨社工隊希望可在邨內利用居民自身參與建立可持續的社區網絡
新屋邨社工隊希望可在邨內利用居民自身參與建立可持續的社區網絡

然而,她相信兩者介入社區的角度各異,社工介入的社區營造,着重街坊參與和街坊個人能力的充權。「我不知道他們的做法會否像慈惠式那樣派東西去提供服務,但我覺得我們介入角度會不同,因為我們是由街坊角度出發,由下而上。其實是街坊在關心區內甚麼,我們再一起去關心,讓他們去表達意見,去思考如何去做些什麼。而不是我見到有甚麼,再給他什麼。我們讓他們有機會發揮個人能力。」她說。「長遠來說,項目是會完,但如果建立到社區網絡,他們是能持續的。社工會走,但街坊不會。所以其實有一個地方,才可以聚到街坊,他們才會sustain到。」

(為尊重本文受訪者意願,受訪社工Kevin、Kanice、Samuel及Step均為化名。同時,本刊向多間推行新屋邨社區支援服務的非政府機構查詢其辦事處被房委會收回之事宜,除東華三院及香港明愛回覆表示相關計劃的服務沒有受到影響,其他機構於截稿前仍未回覆。)

 

梁俊棋、明報資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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