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歲夜更保安因鄰居噪音陷焦慮 嘆單身漢排公屋如沒終點的輪迴 料簡樸房立法後將愈搬愈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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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流」單身族 百呎簡樸人生

四十七歲夜更保安因鄰居噪音陷焦慮 嘆單身漢排公屋如沒終點的輪迴 料簡樸房立法後將愈搬愈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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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保安劉偉然(化名)每朝十時下班回到家中時,也會盡力壓低腳步聲。他躡手躡腳沿單位走廊經過兩扇木門,每一道木門後也住了一個家庭。穿過兩戶人,他終於回到自己幽暗、接近八十呎的尾房。

訪問當日,偉然讓攝影記者踏進他的房間拍照。然而偉然對聲音異常敏感,每當快門「咔察」一聲,他眉頭緊皺,焦慮頻頻來回張望。直至拍攝完成後,他隨我們下樓梯離開唐樓大廈,踏出大街,他才真正鬆一口氣。他說,劏房牆很薄,怕聲響穿透牆壁,惹來鄰居報復,「你未至於會受到甚麼傷害,但是你會覺得很不穩定。」那他又為何不走呢?一個單身寡佬,卡在香港的基層住屋輪迴之中,想走也不易。

縱然窗外仍有日光,但日光並沒有照入偉然的房間。
縱然窗外仍有日光,但日光並沒有照入偉然的房間。

本職調酒師的偉然於疫情期間失業,為了生存,他離開老本行,跳入保安的世界。每天按公司需要,從深水埗穿梭港九新界各地工作。今天是赤柱,明天是東涌,大後天則是半山。人工雖較以往高,惟位置不定,每日交通費高昂。

讓偉然如坐針氈的「家」像他近年生活的縮影。

用水成磨擦 寧在外沖涼

過去三年,偉然搬了三次屋,有時是業主收回單位,有時是環境太嘈,讓他難以安睡。兩個月前,偉然初見這間唐五樓八十呎劏房,以為環境幽靜,便簽下租約。未幾,他發現每當自己在家中用水或產生聲響,鄰居總會隨即以相近的聲響回應,且持續不斷。由於租約最少一年死約,若他提早離場將要賠掉按金,他只能忍讓,減少與鄰居的衝突,例如開始避免在家中扭開水喉。這個令人閉氣凝息的空間,月租三千八百元。他認為即使再搬,居住環境也未必會更好,因為若然單位是完美的,單位也不會因租客離開而空置吧?

偉然的家雜物很少,只有最基本的牀、書枱與雪櫃。
偉然的家具很少,只有最基本的牀、書枱與雪櫃。

既然走不了,他只能適應。為避免在家用水產生聲響,偉然從來不會在家煮飯。後來他連煲水亦可免則免,目前只喝樽裝水。只是他一直捨不得丟棄跟隨多年的電飯煲,成為家中為數不多的電器。

為了避免在家洗澡,偉然更特地購下健身中心會籍,在外沖完涼才回家。這種遷就,偉然拿自己的時間來換。他嘆:「其實我本身份工已經十二小時,經常去過海,有時又要轉車往山頂,甚至要到更遠的地方。」他每朝七時半通宵更下班後,會隨身帶備個人清潔用品與內衣,先乘車往健身中心洗涼。轉折回到家中已將近早上十時,他真正的睡眠時間僅餘六小時。

雪櫃以外,發黃的飯煲是偉然唯一的家電。
雪櫃以外,發黃的飯煲是偉然唯一的家電。

終日精神緊張 服安眠藥解焦慮

一方面,偉然為避免妨擾鄰居作息,盡量不扭開水喉;然而,返夜更的他在日間休息期間,經常因鄰居發出的家居嘈音出現焦慮及失眠。他理解鄰居在日間發出生活聲響無可避免,惟他常被突如其來發出的巨響,如重物擊牆的「呯!咚!」聲、槌子持續敲槓聲的「咚!咚!」聲等,嚇至睡夢中驚醒。他遂把耳機、耳塞放在牀頭。而他的書枱則擠滿各種處方藥物。每當他被巨響驚醒,心臟暴跳至失眠時,他需服藥來讓自己平靜。「你睡覺的心跳是慢的,但當你醒來後,心跳會跳得很急,那一刻就會令你睡不着。那些藥會幫助你,類似是安眠藥的作用。」

偉然牀頭常備耳機和耳塞,以便入眠。
偉然牀頭常備耳機和耳塞,以便入眠。

想改變也改變不了現狀

近年浮泊的生活與無止境的噪音,加深了偉然對前境的悲觀與無奈。當自身難保,他更無法想像戀愛與成家。

「我冇屋企好耐。你想休息日、放工就即刻返屋企,嗰種就叫做屋企。依家係迫於無奈、一定要有張牀休息,但其實處於清醒狀態,你唔想逗留在那裏。」家的消散始於家人分戶。十多年前,偉然妹妹結婚,爸爸過世,一家人離開合租的單位,各自成家。時值三十六歲的偉然便展開自己的漫長劏房生涯,當時的他預計將難以在港購買私人屋宇,故同時以「非長者一人」身份輪候公屋,至今已十一年。

面對漫長的公屋輪候冊,劏房是基層單身戶的折衷選項。
面對漫長的公屋輪候冊,劏房是基層單身戶的折衷選項。

單身人士的身份最初是偉然用以申請公屋的分類,但後來卻變成十一年以來的狀態。因為住屋不穩定的當下,限制了偉然可以想像的未來,包括結婚生子。「有時我覺得這個階段是一種惡性循環。假設我為了排一間公屋,限制入息萬二蚊,我連錢都沒有,我又怎樣置頭家呢?因為他這種措施,也搞到我沒辦法想(結婚)。坦白講,你有對象,別人也嫌自己窮吧?」他覺得自己像置身於沒有出口的輪迴,一步一步變成自己今天的模樣,想改變也改變不了現狀。「來到這一刻都放棄想像那樣東西,基本上都想着就這樣自己生活了。」他說得無奈。

偉然的家燈光幽暗,自帶一種壓抑的氛圍。
偉然的家燈光幽暗,自帶一種壓抑的氛圍。

可見的未來 搬往更差單位

目前公屋輪候冊累積逾九萬一千宗非長者一人申請。據近年房屋局資料,現時非長者一人申請者獲編配公屋的平均年齡為五十七歲,現年四十七歲的偉然較這年齡年輕十歲。偉然並沒有幻想自己能獲政府安置上公屋或簡約公屋。但在上公屋前,他的單位或會在簡樸房政策下「被取締」,因他的單位廚廁合一,且少於八十六呎。

他只擔心自己或同受迫遷,若屆時全港劏房同一時期裝修,面臨迫遷的劏房戶們也不知道能搬到哪裏。他想:「你要整(裝修),也要人搬往其他地方才可以裝修吧?可能有段期間會亂七八糟的,我也不知道。」他預料自己只能遷往環境更差、面積更小的單位,「就是會劣質一些,但劣質也有劣質些的居住方法吧。貴就租不起了,經濟真的是最大影響。」

廚廁合一是八十呎以下劏房單位常見設計。
廚廁合一是八十呎以下劏房單位常見設計。

取締劣質劏房政策既然是民間爭取多年的方案,那為何劏房戶卻未見樂觀?身為住了十一年劏房的「資深」住戶,他無奈地指,香港人口不斷增加,他相信總有業主會把單位出租,「總有人焗住要住劏房,只是你不把它叫劏房而叫其他名字而已。」他認為日後業主必然把改建單位成本轉嫁到租客身上。

在偉然心目中,劏房是一個無可奈何的選擇,他說:「一世住劏房不如去死。」問偉然最近有因為未來的取締政策變得更焦慮嗎?他苦笑說,現在真正生活憂慮是睡榻正上方更迫切的噪音滋擾。

自簡樸房消息一出,有業主收回單位,劏房供應變得緊張。
自簡樸房消息一出,有業主收回單位,劏房供應變得緊張。

政策出台後 市價加價三百蚊

社會企業「侖居社會地產」總監李裕茂指,若按現時「簡樸戶」諮詢文件,羅先生單位剛好夠八十呎,惟廁所與廚房沒有分隔,料屬受影響的一羣。他表示,市面上四千元以下的租盤多為這類「砸界」租盤,「現在很多三千多元的劏房都是天井窗,若取締那一浸,可能合格都五千起跳。」

李裕茂於去年十一月施政報告公布後,為街坊尋找租金介乎三千五至四千蚊的租盤。惟他問遍整個深水埗區,甚至不收佣金轉介客人予同區地產經紀,最後也只有四至五個租盤選擇。他說:「少了很多盤,而且去得很快,再差也有人要,因為沒有得選,也有業主收回單位,整體供應量減少了。」而按他觀察,自政府取締劣質劏房消息出台後,整體租務市場的劏房月租平均加價最少三百元。

李裕茂料日後較便宜的劏房將大幅減少,因大部分便宜劏房都不合簡樸房標準將被取締。而劉生所居的廉價劏房,未來將更為罕見,他估計對方日後只能居住在更大更貴的「簡樸房」中,未來上流機會更低,生活成本將更高。

李裕茂料日後基層劏房戶生活成本將更高
李裕茂料日後基層劏房戶生活成本將更高

「黑盤」與合租年代或再臨

社協副主任施麗珊估計簡樸房制度實施後,合資格簡樸房租金將被扯高,她曾聽過部分業主指,日後最少七千元才會租出合資格單位。她預料日後這批無法承擔更貴租金的劏房戶,未來處境嚴峻,例如需迫不得已與其他人或家庭合租劏房單位。除此之外,她料情況或會如同當年實施牀位寓所條例後,市場出現「黑盤」。不符合規格的劏房將以「暗盤」出租,業主改以貼街招招租,或只接受獲相識人士轉介的租客。租客無力負擔合資格簡樸房租金,只能租住不符合簡樸房資格的劣質劏房。「法例上是好,但如果實際上那些人又不能安置,那他就更加慘。文字上理想,實際上那些人就慘了,這也是一個問題。」

就目前政府的安置方案,施麗珊認為需增加安置空間,但她認為政府只有向房協、市建局安置單位着手,才有可能為單身人士尋找更多房屋。

密密麻麻的電標反映大廈內滿佈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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