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車仔給予部分港人印象,不外乎是金毛、街童、不務正業的飛仔等等。一班子彈仔愛好者卻走在一起,自豪地說街車乃香港獨有文化,設立網上專頁記錄相關知識,又重新推出稀有零件。他們去年年尾更跟單車舖合作,重新生產經典黑馬牌街車。其中一個主理人Herman說:「我哋係想呢樣嘢更大眾化,你唔大眾化,或者冇俾大家有機會接觸到呢樣嘢嘅時候,你又點樣去延續呢個文化,去俾人哋玩俾人哋感受呢?」
香港大部分子彈仔的車架由台灣BLACKHORSE單車公司所製作。然而,該工廠已於二千年代倒閉。在八、九十年代,當街車仍相當流行時,不少單車舖亦曾製作或出售與街車相關的配件,如油缸、包圍、鳳尾等等。隨着街車熱潮減退,大部分子彈仔專屬零件亦宣告絕種,只能在二手市場轉讓。現時一個黑馬車架,二手價錢可賣三千至萬二元;油缸以前賣二十元,現在可賣五百;座位以前八十元一張,近年則曾一度被炒至八百元。即使年輕人渴望投入街車世界,也可能只能在門檻前卻步。
以用家身份研發新街車
故此,黑馬研究所相信,只有重新推出零件及街車,才能談傳承。黑馬研究所由四個熱愛子彈仔的年輕人創辦,其中兩個主理人為Kenny及Herman,前者負責設計商品及營運社羣;後者則主力維修、設計及改裝街車。Herman的工作室位於元朗,是一個約八百呎的工場,放置維修工具及多部珍藏級子彈仔,可謂是街車發燒友的天堂。牆上的層架,放置一面Herman所屬的紫夜車隊的頭牌,上面寫上「午夜部落 只戀愛 紫夜族」,見証當年飆速街頭的深夜浪漫。一旁的Kenny笑說:「嗰時仲有人黏女朋友個名上去,後尾佢睇返都好尷尬。」Kenny則屬飄靈會車隊,「我哋就直接喺塊牌上加你係咩區嘅飄靈暴走族,角落頭加你個名」。他憶起當年第一次在車上掛頭牌,厚着面皮把子彈推入升降機內,與街坊你眼望我眼,「都幾尷尬。」
然而,情懷就是回首有多難堪,仍然鍾愛。Kenny指,他們幾個開初成立黑馬研究所,是想為子彈仔作文化記錄。Kenny當時在網上羣組公開搜集有關街車的記憶及知識,想做類似「街車字典」的記錄:「因為見啲人成日錯,叫錯名同認錯零件。」其後,他也在專頁發布數篇有關街車種類及歷史的文章。機緣巧合下,黑馬研究所更參與了復刻黑馬車架的計劃。曾代理黑馬車架的香港老牌單車店鎮洋兄弟單車公司見街車有復興跡象,於是重新取得黑馬廠授權,跟黑馬研究所合作研發重出街車。Herman負責大部分數據統計,如鵝頸位、座位的角度、車架曲線等等,「佢啲車架角度其實係最難搞嘅,seat位、前叉、裝塊餅嘅高低都好複雜,因為佢一郁個位,成個線條又會唔同咗,影響其他部位。」Kenny說。他記得,光是花在數據統計上的時間,已長達兩、三個月。
他們說,以前街車是「𡃁仔玩具」,車架較小及短,只適合安裝體積小的鏈餅;隨後玩家為追求速度,開始換較大的公路鏈餅,但腳踏亦因此容易拖地磨損。為了提高單車的兼容性,也務求讓不同年紀的玩家坐得舒服,車架比以前大、材質也從鋁架轉成鈦合金。
街車也移民 海外客帶走香港記憶
他們分享道,起初也以為新買家是年輕一代的街車仔,想不到八至九成的客人都已超過三十歲。當中更有不少早已生兒育女,為小朋友多訂一部小輪街車。Herman說:「其實講嚟講去都係嗰樣嘢,就想買返個童年回憶,因為街車係陪佢哋成長嘅一件玩具。」他另外也有為街車車友提供客製設計包圍服務,指不少客人仍指定要最經典的、出自電影《天若有情》由劉德華所駕的樂富門電單車拉花。
Herman有時也嘗試游說他們嘗試不同款式或風格的包圍,但往往徒勞無功。他明白,他們所要的,是一個只屬自己、原汁原味的成長回憶。近年,隨着社會出現移民潮,Herman也接過不少移民客的訂單,希望能帶走一片在香港成長的印記至海外。「有一個阿叔拎部車俾我地整靚,而佢其實唔會用嚟踩。佢喺外國開舖頭,所以好想有一件香港回憶嘅嘢放喺入面。其實對呢啲移民客嚟講,呢個就係佢哋嘅香港,係一個香港嘅象徵。」他說。
黑馬研究所的四個街車仔,當中只得Herman一人現全職從事街車修理組裝工作,其餘皆各有正職。四人都是愛好者轉為研發者、生產者,一起邊跌碰邊學習。「始終我地唔同普通舖頭,普通舖頭係買一件嘢返嚟賣,但我哋係要生產一件嘢,研發一件嘢出去賣返俾人,所以會遇到好多困難。」Herman說。
其一大困難就是找工廠生產,「好多工廠生產零件都係要定量,起碼要一千隻,你造得少,就變相成本會好貴。」找到願意少量生產的工廠,卻難免遇上質量問題,「好似我哋之前出嘅油缸,可能經歷過三至四個版,最後先做到一隻真係稱心如意。」Herman說。愛好者變成生產者,好處是比商業品牌更明暸消費者需要;弊處則是沒有龐大資本的支撐,只可一邊試一邊失敗,自行摸索商業原則。
商業化 VS. 搞文化
除了生產工序遇上的障礙,有時四人聚頭,Kenny也曾問:「又出商品呀,又搞呢啲呀,會唔會太多呀?我哋係唔係太商業化?」他笑言後來自己想通了,覺得自己的確不是「開善堂」,加上「有人做(指生產街車產品),就要有佢嘅成本,咁成本就係歸返去市場度搵返。我哋賺嘅錢就係嗰樣嘢嘅價值囉,我哋整返呢樣嘢出來,我哋攞到中間嘅價值。」他又指,他不會因研發商品而放棄繼續記錄街車文化及凝聚社羣。「咁我哋除咗商業之外,我哋又做緊其他嘢。單車店有冇做?單車店會唔會為咗黑馬歷史打篇文,介紹黑馬係咩?」他說。
Herman則指,坊間基本上已沒有單車舖願意花心思改裝街車,如設計包圍。「要設計、畫圖、喺車身噴油……我唔覺得其他單車舖會有咁嘅心機幫你搞。」他亦補充,他們重推黑馬街車或復刻零件,在賺錢的同時,為炒熱的二手市場降溫,讓買家可以更合理價錢購買,不如以前般「硬食炒價」。
兩人回顧自己跟子彈仔相依共存的半生,有感街車所給予他們的別樣意義。Kenny年少時踩街車玩盡各種瘋狂玩意,「我覺得我個人會冇咁墨守成規,可能覺得幾極限嘅事我都做過,我都唔驚,即係可能唔太會跟足規矩,思考上自由啲。都好似砌車咁,我鍾意砌乜就砌乜,唔使理其他人點諗點講。」Herman則感激遇上街車,讓他發掘自己對手藝的熱情,並決志以此為職業。「我可以展示到我自己的手工,可以放自己的心機時間入去嘅時候,會好有滿足感。」
兩人曾有一刻以為愈來愈少年輕人愛踩街車,此文化會就此沉落;想不到近年竟有新生代加入,成為新一代子彈仔。「其實每個文化都需要時間醞釀。依家我覺得可以令更多人接觸同買得到街車,已經好開心。我希望可以繼續提供到這個羣組想要的 ,無論是零件、支援定知識上,俾呢個羣組慢慢發展,已經好足夠。」Herman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