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老系列】鐵漢柔情 男士護老者百態

筆者接觸過的護老者中，男士雖然比女士少，但近年越來越多。其中幾位照顧母親的男士讓我印象深刻，至今未忘。

當中一位是60出頭、溫文爾雅的單身男士，剛剛退休，在家照顧長期卧床、需插鼻胃喉及包上尿片的媽媽。90歲的媽媽患有嚴重認知障礙症，常處於半昏睡狀態，對外界反應不多。我上門家訪的時候，這位老人家睡在醫療床上，雖然白髮蒼蒼，面容卻飽滿紅潤，身上的被單、衣服整齊乾淨。兒子坐在床邊，要為媽媽抹臉。他拿著濕潤溫暖的毛巾，眼神洋溢著溫柔，嘴角漾著笑意，很專心、很仔細地揩抹著，動作輕柔至極，怕驚醒熟睡中的媽媽。時間仿如凝結在此情此境的靜謐中，真的很美。當時我心中欣羨，這個被寵愛的媽媽真有福氣。後來想深一層，兒子也是幸福的，他在照顧自己所愛的人當中找到了喜悅及滿足。

另外一位男士只有40多歲，是家中的么子，他已成家及育有一女，但由於媽媽年紀大行動不便，他辭去了在平面設計公司的工作，改為自由工作者，方便每天到媽媽的家照顧她。媽媽住在唐樓，由於雙腿無力，無法上落樓梯，常常整天待在家中；買菜煮飯、購物陪診，都需要別人幫忙。兒子苦笑說，現在每天要到市場買菜，總有點鬼鬼祟祟，忍不住四處張望，渾身不自在。原來他是怕以前的客戶看見他與「師奶」們一起迫街市、搶講價，遭他們訕笑。

記得有一次他與太太一起上來輔導室，事緣太太不滿他花過多時間照顧奶奶，忽略了自己及女兒，二人的感情遇到危機。最初太太哭訴自己的孤單時，丈夫表情凝重，一直沉默不語。過了一會，我問丈夫：「為甚麼照顧媽媽，對你來說這麼重要呢?」丈夫才緩緩地說：「別人都說『孻仔孻心肝』，但可能我自小頑劣反叛，從小到大，只記得媽媽常讚哥哥懂事；我覺得自己在媽媽心中沒有地位，可有可無。照顧老媽，也許是很想在她面前證明自己吧。」又對太太說：「這段時間以來委屈妳了。」這句話融化了太太的心；她明白丈夫的心事後，願意支持他，盡力照顧好自己及女兒，讓丈夫無後顧之憂。而丈夫也願意嘗試放手，有時請哥哥幫忙照顧媽媽，自己抽多些時間陪伴妻女。

後來有次我上門探訪這位男士的媽媽，看見他一臉憔悴。他解釋說，每天待媽媽睡後，他才可以使用電腦工作，昨晚為了趕製客戶訂的設計圖熬夜，所以十分疲累。但他仍示範給我看，平時怎樣幫媽媽按摩雙腳，希望她的腿部肌肉不致萎縮。趁老人家心情不錯，我鼓起勇氣笑著問婆婆：「怎樣？這個兒子還不錯吧？」心中默禱她會說出那句期待已久的話。「呢個仔好乖。」她笑咪咪的說。謝天謝地，當然打蛇隨棍上。「怎樣乖呀？」婆婆答：「佢好錫我。」兒子一時不懂反應，故作幽默地說：「是嗎？原來你也知道喔！怎麼平時沒聽過你這樣說？」他臉上佯怒，卻難掩喜悅。這一刻，我看著以笑臉對望的母子，心裡暖洋洋的。

近年，在進行不同的男性護老者研究時，也在焦點小組中碰過不同類型、妙語如珠的男士護老者。平時在一般小組中，男士多數較女士沉默，但在「全男班」的小組中（只有我和另一位研究員是女士），不少男士都侃侃而談，談起照顧心得時更如數家珍，儼如專家。我正歎為觀止時，一位男士說「男人，唔得都要講到得架啦！」令人莞爾。當研究員問幾位男士：「是甚麼驅使你們繼續照顧媽媽呢？」她心中大概預期答案是「親情」或「責任」之類吧；沒想到其中一位男士馬上回應：「因為她真的很煩！老是要我做這做那。」另一位也立即接上：「對呀！老是嘮叨個沒完，要求多多。我肯照顧她是因為她後來說話變少了，女人還是安靜點較好。」我看著研究員錯愕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來。最後，我問男士們，如果我們中心舉辦男士活動，有甚麼活動會吸引你們參加？」其中一位男士回應：「嗯……應該沒有甚麼中心舉辦的活動會吸引到我，我自己舉辦這些活動也可以。但是，如果可以在這裡把自己的知識分享給其他人，我很樂意。」似乎能力感的確是男士們十分看重的呢！

這班默默照顧家中長者的男士，真有型、真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