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UNDERPRIVILEGED
疫情下的網課 劏房家庭困局
姊姊 中六
弟弟 小五
世紀疫症改變了人們上班上學的習慣。困局下,社會誕生了”Work From Home”和上網課等替代方案,只要家中接收到網絡訊號、有平板電腦等電子設備,人人都能輕易投入新節奏;又說本港教育界,近年加速推動網上教學、電子課本等科技元素,科技融入教學看似是大勢所趨。
這對基層家庭來說,卻是一種奢侈。
根據統計處資料,二○二○年十八歲以下的貧窮人口達八萬五千九百人。社區組織協會(社協)曾在九月訪問四百名基層學童,仍有逾三成二學童反映不能在家中上網,影響在家網上學習。
在深水埗某唐樓一個劏房,上網難的情況天天都在上演。單親媽媽李女士與兩名子女,在不足一百二十呎的空間裏「困獸鬥」,狹小的空間也容不下兩姊弟同時上網課的聲量;加上網絡接收不良,經常出現訊號中斷的情況,令本身擁有學習障礙的兒子成績更差。
承受種種壓力和問題的李女士,情緒瀕臨失控邊緣。
百二呎空間困獸鬥
在幾乎密閉的幽暗環境,逼狹的家具把這裏的人擠壓得透不過氣來;這是李女士月花五千八百元,與就讀中六的大女、小五的細仔金熙同住的「安樂窩」,可是,從他們的臉上,卻絲毫看不見一點安樂。
下午三時,姊弟兩人也準備上各自的網課。姊姊躲在廳中的碌架牀上,把牀簾緊緊拉上,再沒發出一點聲響;弟弟金熙則在與母親同睡的房間中,把筆記型電腦置於房內僅餘空間,緊張地把網絡連上,內心祈求能連接成功。
這些景象都是李女士家中日常。
設備不足 子女爭機用
自去年疫情開始,李女士一直為子女的上網問題籌謀。家中原本連電腦都沒有,她從社協借來一部筆記型電腦,又獲組織捐贈一張數據卡;但一部電腦又怎能解決兩姊弟上網課的需要?
「他們兩個不同年級,上的課根本不同,所以那時經常爭機用。」李女士小心翼翼地把記者拉到屋外走廊,害怕談話聲騷擾到他們學習。她續說,若兩人同時需要上網課,其中一人只好使用她的智能手機來上課,但她也明白手機的屏幕太小,絕對影響學習質素。
最近,子女就讀的學校,借出一部電腦讓他們解燃眉之急,李女士心存感激,但設備不足只是冰山一角,「屋企環境已經很小,他們兩個同事上課的時候,兩邊都是聲音,會互相影響。」
居住環境問題,李女士的確無能為力;自身經濟條件,只允許她購買一條廉價耳機供大女使用,作為補救辦法。
「您的裝置沒有網絡連線」
硬件不足,猶幸還能透過有心機構捐助得以解決,惟獨網絡連線問題一直困擾李女士一家。李女士所住的大廈,只得一個服務供應商獨市經營,月費需要二百多元;她難以負擔昂貴的網絡收費,只能將自己手機的數據當成Wi-Fi,分享予子女使用。
舊式唐樓本已是流動網絡盲點,三人同時使用更令網絡連線變得困難。記者觀察金熙的上網情況,發現每隔一、兩分鐘,便出現「窒機」情況;金熙以zoom網絡會議形式連接課堂,老師和同學的聲音不時中斷或變聲,每當老師播放影片時,更是有聲無畫。
「有時會窒吓窒吓,不過我也聽到。」金熙一邊說着,一邊吃力地記下課堂內容,李女士則蹲在一旁苦笑,好像對兒子的答案充滿懷疑,因為她想起兒子患有專注力不足和過度活躍症:「他用電腦可能會上其他網,加上接收不良,我怕他根本連課堂內容也聽不到多少。」
兒子受影響 成績更差
李女士的擔心是有根據的。她從牀邊的木櫃找回金熙的成績表,不斷搖頭,反覆地控訴兒子的成績愈來愈差:「本身成績已經不好,現在有半天不能在學校上面授課,我覺得他會更難追得上。」金熙聞言也沒怎麼反抗,看似是早已聽慣。
「其實他本身對英文很有興趣,他最喜歡就是上英文課。」此時金熙即點頭同意,臉上終泛起一絲笑意。李女士之所以擁有智能電話,也與兒子的學習喜好有關;由於她不懂英語,因此希望能透過手機應用程式查字典,「我只是懂得用這功能,其餘東西都不會怎麼用。」
李女士坦言不熟悉手機和電腦操作,每當金熙遇到使用電腦的困難,也只能靠自己摸索,若想學習一些進階的操作技巧,金熙也不能請教母親。
情緒瀕臨崩潰邊緣
懂得使用電腦功能和軟件,似乎是新世代人生存的必要條件;設備不足、網絡不良、科技知識貧乏,似乎這三種問題,也深深困擾住在陋室裏的人。
其實李女士也有想過子女會因為家庭條件而「輸在起跑線」。再次走到家外的走廊,此刻她再也抑壓不住快將崩潰的情感,淚水像決堤一樣灑落一地,「我真的再也負擔不到……」
她坦白,大女兒原來患有抑鬱症,曾有整整一年沒有上學,加上金熙的學習障礙問題,讓獨自一人照顧他們的李女士背負沉重心理壓力,「上網難」的問題,壓垮了最後一根稻草;在子女上網課的問題困擾下,她患上了情緒病,須定期覆診。
「子女問我怎麼辦,又上不到網,我根本也不知怎樣答他們……」李女士毫不保留地釋放抑壓多時的情緒,續委屈地哭訴。她心裏也不太清楚應如何解決孩子的學習困難,除了社協提供的上網設備支授外,對其他問題也苦無對策。
「我想應該是居住環境的問題要解決吧,他們上網課、做功課都要屈在碌架牀上,因為這裏根本也收不到網絡。最可行的方法就是搬屋,但我沒有能力。」此刻李女士撫平好情緒,把眼神移回家門,懷着對兒女的愧疚回到家中,走每一步都很難受。
使用網絡或網上學習等等,人們都以為是理所當然的權利,但社會上的確仍有像李女士一樣的家庭,每刻都在為上網的問題費煞思量;他們在深谷中發出微弱的悲鳴聲,山上的人都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