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人曾自覺「拗直」是唯一出路 現洞悉手法荒謬 自主追尋信仰真理:基督徒要行公義、好憐憫,這些是要做出來的,你講接納、大愛、包容,你卻偏偏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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拗直——無法掩蓋的粉色

過來人曾自覺「拗直」是唯一出路 現洞悉手法荒謬 自主追尋信仰真理:基督徒要行公義、好憐憫,這些是要做出來的,你講接納、大愛、包容,你卻偏偏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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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omas(化名)不欲以真名和真面目示人,告別「拗直」的歲月兩年多,如今再談箇中滋味,言談之間甚至帶點詼諧。他自創「負離子療程」一詞來形容「拗直治療」,「即是暗喻電直,幽默啲吖嘛,有機會電唔成㗎嘛,而且你電直了,也有機會攣返。」

二十六歲的他,從二○一八年一月到二○二○年十一月期間,先後前往兩個機構接受以心理輔導為名、「拗直」為實的服務。儘管憂慮自己會被起底,他還是決定挺身而出,分享自己的故事,「自己能夠去講自己的經歷,對我來說是代表看到自己被看見。我覺得不是很多人都願意去分享這些故事,當然不同人都有不同的選擇,但我心裏也想為這個社羣付出一些努力。」

曾自覺「拗直」是唯一出路

「我慢慢回看,就會說是滑稽,但問題是當時為什麼會去做這件事呢?」事過境遷,Thomas剖析自己接受「拗直治療」緣由,坦然地說,當年的自己是自願地去「拗直」,「其實我是想『拗直』㗎,那時候我有自我『拗直』的傾向,因為我覺得同性戀真係唔好呀。」

他與家人的關係談不上融洽,從沒有主動跟他們談及自己的性取向,但從言語之間,覺得家人應已察覺事實,「有偷偷影射我,說不跟女生拍拖就是不正常。」中學時期,身邊有同學出櫃,「他們的下場很慘啊,看見他被人isolate,沒有朋友,性格比較孤僻」,語速一直稍快的他,此時慢了下來。他說,沒有出櫃的自己,其實也同樣孤僻,「我初中的時候已經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愈成長就覺得自己愈孤僻,因為覺得自己跟別人不同,有很多比較」,「會覺得異性戀比同性戀好,他們有家庭,得到別人接納,同性戀者是無出路的 ,有什麼好處?除了被別人取笑,我也想不到有什麼好處。」

他自言當時的自己「很摺」,「在社會、學校、家庭都沒有一個很安全的地方讓你去表達自己的時候,怎樣會有真我?怎樣去接納自己?其實是很難的。」原有的生活節奏,就在朋友帶他回教會的時候,逐漸步向失序。縱使他知悉傳統教會對同志議題持反對意見,仍不改他對這個羣體的重視,渴望得到教會接納,「當時我沒有很多朋友,與家人關係不好,教會能給予我一個很安全的環境與人接觸。」回首昔日歲月,他直言自己如同「雙面人」,「骨子裏是一個同性戀者,但會做出異性戀的行為,會刻意對別人說:『我是直的』。」當刻,他視同性戀為恥,內疚在心底發酵,覺得自己「十惡不赦」,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把同性戀這個身份狠狠「撕去」。於是,他只想到一個方法——「覺得『拗直』是唯一的出路,『拗直』是一個救贖」。

他知道,有不少人因性傾向放棄信仰,但他堅決不會走這條路。
他知道,有不少人因性傾向放棄信仰,但他堅決不會走這條路。

陷入自責輪迴 輔導員自欺欺人

輔導員直指同性戀性行為是罪,要他承認,才可以開始輔導。「因為聖經都說神會祝福一男一女的婚姻,如果以後我結婚是一男一男,我就得不到上帝祝福,你會覺得,為什麼呢?上帝是不是真的這麼想?」他談起昔日的拉鋸,語調一直平穩,但說到此處,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每次與輔導員見面,對方都會詢問:「情慾的試探有沒有增加?」

「你做得好,會得到讚賞;做得不好就會覺得很guilty,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事,過程當中反而對自己多了仇恨。」那時,他曾冒起自殺念頭。「因為我覺得很絕望,你會覺得很難接納自己,看不到出路。」

Thomas(化名)說,「拗直」機構提倡「聖潔性戀」,即不容許一男 一女婚姻以外的性行為,他直言,二元化的觀點「恐怖」。
Thomas(化名)說,「拗直」機構提倡「聖潔性戀」,即不容許一男
一女婚姻以外的性行為,他直言,二元化的觀點「恐怖」。

Thomas帶來幾本由輔導員推薦的書,其中一本是天藍色封面的《同前同行:一名前同性戀者的心靈筆記》,作者是一名「後同」(後同性戀者,即曾經是同性戀的人),書中記錄了自己改變性傾向的心路歷程。Thomas曾經嘗試跟隨其步伐,一天看一頁,想試試會否真的可以改變性傾向。可是他看到第七、八頁,只覺無法跟隨書中指引,本想就此作罷,但過了一段日子,腦海中總是縈繞着「我應該成功㗎嘛」的他,又再拾起書本,重頭開始閱讀,卻又旋即無法再讀下去,只能不停在原地打轉。「你話慘唔慘?如果讀完,成功與否都可以有個定案。」這個循環,也體現在其「拗直」之路,「好像我做輔導的過程,有很多事情做來做去,都好像沒有什麼用。」

Thomas帶來當年「拗直」期間,輔導員推介他看的書籍。
Thomas帶來當年「拗直」期間,輔導員推介他看的書籍。

他不欲全盤否定改變性傾向的可能,但讓他髮指的是,輔導員似乎有「自欺欺人」之嫌,「有一個輔導員告訴我『我自己仍有受同性吸引,但是我現在都有家庭,可以有小朋友』。」他帶點激動地說:「你能不能過自己那一關呢?你可不可以說服別人?你如何為自己的client輔導?」

「現在回看,我覺得是很荒謬,為什麼會相信呢?」

書頁上的螢光筆痕跡,標示出他的掙扎。
書頁上的螢光筆痕跡,標示出他的掙扎。

「不要那麼天真覺得可以『拗直』」

成效與輔導員專業皆成疑,Thomas決定離開,「三年來都是說同一句話,三年來都是說幫我,但是你會覺得不要再傻了,要move on試試不同的東西。」經由朋友介紹,他接觸到以LGBT+肯定式實踐手法(LGBT+ affirmative practices)進行的輔導,逐漸意識到自己過去是怎樣泥足深陷,「說得好聽一點,他們是好心做壞事,其實說得難聽一點,就是洗腦。他想洗腦告訴你:『同性戀?你諗都唔好諗。』」輔導期間,自慰、有同性情慾通通被指是「沉溺」。「每個人都有慾望很正常,當你不標籤這個問題是問題的時候,這個問題自然消失。」

「拗直」的成因複雜,他也不忘反省自身,自言當其時「思想比較單一」、「容易被別人擺佈或者動搖」,「我覺得我自己都要負責的,不要只說社會怎樣怎樣。」故此,他更加熱切地分享自己的歷程,「我的想法不是攤開自己的傷口,因為我能夠說出來,代表我已經overcome了,我想告訴大家,我的故事是這樣,前車可鑒,不要那麼天真覺得可以『拗直』,因為很大機率『拗直』不到,而且會令你承受很大的精神壓力。」

「拗直治療」的機構聲言同性戀是罪,導致他一度懷疑自己的信仰,「為什麼我走這條路會這麼坎坷呢?」不過,現在他不再自怨自艾,性傾向已無礙他對生命和信仰有所追求。關於怎樣才能夠成為恰如其分的基督徒,他亦自有其看法,「耶穌一生都在幫助窮人、痲瘋病人、骯髒的罪人,就是想告訴我們要這樣做,這樣才是基督徒。」曾經視「拗直治療」為出路的Thomas此時此刻拋下一句:「基督徒要行公義、好憐憫,這些是要做出來的,你講接納、大愛、包容,你卻偏偏沒有。」

Thomas對《聖經》經文 提及的「行公義,好憐 憫」有許多反思。
Thomas對《聖經》經文 提及的「行公義,好憐 憫」有許多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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