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da是個四十開外、事業有成、有樓有舖的單身女子,從早到晚都獃在自資的美甲店中,整天低着頭,目無表情地為清一色的女顧客打磨着十指,靜謐的環境中只有磨甲器發出單調時而刺耳的聲音,她對客人重複最多的話語是:「要方甲定圓甲?」「隻手放鬆啲!」「揀甲油吖!」很容易便看出她對自己的工作毫不享受。
經過幾次的光顧後,Linda開始向我朋友提出要求:「你做邊行㗎?有冇男人可以介紹俾我?」
對於她的單刀直入很是愕然,朋友也快人快語:「男人一定有,但你有什麼要求?」
她露出稀罕的笑容,說:「未結婚,又有心想結婚的。」
朋友以為她沒聽明白,故澄清問題:「我意思是,這個男人需具備什麼條件?」
她不加思索地答:「哦!四肢健全、有眼耳口鼻便可以了。」
聽到一個中人之姿,又有獨立經濟能力的女人開出如此卑微的要求,不是不錯愕的,一個人要經歷過什麼坎坷才能無視對伴侶特質的憧憬?動物世界的擇偶條件也不致於此啊!
朋友故意戲謔她:「難道他喜歡嫖賭飲吹也可以?」
Linda很認真的想了想:「啊!吸毒就不可以了!至於嫖,哪個男人不滾?只欠你知不知道而已,他懂回家就可以啦!」一副世事都給她看透的語調。
朋友反駁:「如果這樣,做個單身貴族不是來得輕鬆愉快嗎?為什麼要找個負資產給自己承擔?」
Linda說︰「我但求找個伴終老,將來老了有人陪我睇醫生。不用孤伶伶一個死了在家沒人知,我為人很傳統,亦不想老父母替我擔憂。」
這是我朋友聽過最不合理的找伴侶理由,朋友仍不放棄,步步進迫,希望敲醒她執迷陳腐的想法:「你覺得自己老來一定百病叢生的話,從現在開始保養吧,看醫生可找家人、朋友、傭人陪伴,不是只有男人才可陪你,我也可以陪你睇醫生啊!」
見朋友這麼情真意切,Linda開始說出心底話來:「你不明白了,我生活圈子窄,整天困在店舖,認識的全是女人,我試過幾次相親,最終都失敗,其中一個是做裝修的,走路一拐一拐、其貌不揚,但還嫌我老。」
朋友基於同情,為她安排了兩次相親,兩位都是昂藏六尺、條件不俗的適婚男士,在朋友眼中,他們相當登對,而兩位男士都令女方心動,偏偏,襄王無夢。
朋友覺得自己做了兩趟雞仔媒人,對Linda構成了二、三次傷害,之後亦隨着自己搬家而跟Linda沒再聯絡。
相隔接近十年,今年初朋友收到Linda的緊急求助訊息。內容大致是說她和年邁的父母一同染疫,困在家裏不知如何是好,亦沒有任何物資準備,WhatsApp中她表現出來的無助和恐懼近乎哀號,連聲:「求求你幫我!」就像一個掉進深淵的人的悲鳴,朋友告訴她一些網上求醫和配送藥物的方法,並對其情緒加以安撫。
顯然,Linda內心深處最恐懼的——沒有人陪她看醫生和死在家裏冇人知的恐懼如魔咒般在她內心燃燒着,而透過今次經歷,她會發現,看醫生只需要透過手機,隔着熒幕已可完成,根本無需人陪伴。
其實,困難不在面前,困難在她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