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光 立法會議員、「支聯會」常委
「華叔， 這次一定要做， 否則我們後悔一世。」
每次講述八九年發生的事，張文光都會從杜學魁（編按：「香港公義促進會」主席，葉錫恩丈夫。）的一番話說起，他說：「中國發生了一件這麼重大的事，『民促會』仍然在問香港民主派應否介入，我覺得不恰當，我會退出『民促會』。」
從胡耀邦逝世到北京學生靜坐絕食，民主派都很被動，只是在辯論，即便每天中國發生的事情令人極之傷心激動。杜學魁這番說話對當時的民主派有很大影響，正在主持「民促會」會議的張文光也是在那一刻被打動。結果「民促會」作出決定：支持中國學生民主運動。
如何支持呢？「那時已經有少數前衞組織在行動，『學聯』是其中一個，還有『四五行動』。社會上有很多和民主派同路的聲音，於是『民促會』決定在維園搞一個集會，想和『學聯』合辦，但是，『學聯』的同學已在灣仔新華社靜坐絕食，派我和司徒華去聯繫學生，看看是否可以共同搞集會，那時『學聯』說他們在灣仔新華社靜坐絕食，沒有能力去做了。『民促會』只有自己搞。」
「集會前夕已刮風球，大會還担心會不會有人來呢。我負責安排塲地，大家決定就算只有台上十幾個人，不能不做。維園凉亭正在轉播港台的《自由論壇》。大雨連天，很多人衣履盡濕。我不知他們原來是來參加集會的。三時開始集會，一點幾人羣已經出現，很震撼。當時台上的口號是李鵬下台，怎料第一個上台的是程介南，叫出打倒李鵬的口號。台下一呼百應，以後就是打倒李鵬了。然後冒雨行去新華社抗議，之後坐在新華社門口的馬路上。」
「深夜回到教協，好多人提出成立全港性支援中國民運的組織，很多朋友在不同場合都要求，黎則奮他們都有。民主派有幾路人馬，有些是組織性的，有些寫文章的。於是大家都討論應否成立這樣一個組織。爭論到一個時間，李鵬發表戒嚴講話，全場在『教協』的各路人馬都很憤怒、悲憤。」
那時，張文光叫司徒華入教協一個房間，兩個人單對單，張文光向華叔說：「華叔，這次一定要做，否則我們後悔一世。」
華叔同意，接着說：「你放心，我們一定勝利。」然後華叔就再問：「輸，你去唔去呢？」張文光一口答：輸都去。「好啦，咁我哋就做啦。」
從房間出來，他們就開始組織。「民主派過去排拒托派、『四五行動』，民主派也分很多黨派，但當時我同跟華叔講：要求組織不分派別不分立場不分政見，只要是中國人支持89民運就應該加入，名稱就叫『全港市民支援愛國聯合會』，後來改名做香港而不叫全港。」
會議翌日（編按：5 月21 日）就是遊行，亦是日後所謂的「百萬人遊行」。在遮打道出發，他們準備在遊行後宣布成立「支聯會」。遊行下午三時舉行，那朝早上，張文光想：「假如人多點算？如果中環遮打道是一條河，長江。要維持秩序的話，長江一流，旁邊的水一入，秩序就可維持。」
組織經驗豐富的張文光從來沒經歷這麼大型的遊行，情況又好緊張，很多人懷着很大的悲憤和熱情參與。人多最後在哪裏集會呢？張文光不得不考慮這些問題。於是跟港英講數，港英都明白形勢嚴峻，知道如果不是「民促會」領導，可以很亂。港英作出最大讓步，讓遊行在馬會做終點。「我們和馬會沒有關係，是警方向馬會借用場地的。」
當時張文光是遊行的組織者，一邊行一邊監察遮打花園的最後隊伍出發了沒有。「未出發呢，我就帶住條隊伍一路行。道理是，河一直流，不停就不會亂。行到銅鑼灣未轉得入跑馬地，收到消息中環大致出發了，我們就轉彎，一直行，大概過了北角。行到跑馬地已接近晚上十時，當晚就宣布成立『支聯會』。」
「支聯會」成立後選常委。有個籌委組織，選出20 人，然後開始工作。「當時最大爭抝就是黃偉雄退出。黃偉雄不滿華叔的人選？抑或點算人數的方法？當時很受關注，不過事後放在歷史上看也沒什麼。至於參加支聯會人數怎樣定出來？那時很土炮，你報名就是『會』，人數不斷增加。那時幾個人作個名就是一個組織，其實很鬆，任人組織。回看第一屆組織的名單，唉！總之就是各路人馬。」
晚晚開會，晚晚很多意見，晚晚都五花八門。回憶當時，張文光覺得香港學生確實起着帶頭作用。「他們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組織那次集會（5 月4 日），如果沒有他們帶頭，香港的激情就沒組織啦，他們很有貢献。」
每個人都在運動中學會一點事情。張文光學會了「處變不驚、民主包容（當時包容不夠）、咬緊牙關、堅持到底。沒有人全對沒有人全錯，在這麼一件大事裏，是非對錯，回顧起來已不重要，是很歴史的事了。做得不好的，以後再做，做好些。」
註：原文刊登於《明周》2221《不應忘記，努力回憶 – 支聯會的誕生》
(部分圖片由明報資料室、支聯會資料室及Getty images 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