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民間組織本土研究社公布一份逾二萬五千頁的《香港郊野公園民間歷史檔案庫》,整理郊野公園的歷史,包括前期顧問報告、政府解密檔案等。郊野公園為何而建?如何平衡發展和保育?追源溯始,了解規劃制訂政策的原則,比對現今政策的轉變,才能有力地回應當下的議題。
檔案庫的長線功能
郊野公園和土地政策向來是本土研究社關注的議題,多年來編撰不少調查報告及刊物,涵蓋郊野公園、棕地、農地、丁屋等土地規劃。提到是次成立檔案庫的目的,本土研究社成員黃肇鴻表示,首要是資料儲檔之必要。
他指,要評估郊野公園對社區的作用,其中一個環節是看其使用率。過往政府派人於郊野公園的主要出入口點算人數,巿民能查閱每個郊野公園的詳細數字。「去到二○一三年後,就只看到一些粗略的數字。譬如以前看到獅子山公園的數字,現在只看到新界東或者九龍,一個很概括的分類。這意味着我們沒有辦法知道某郊野公園是否受歡迎,例如政府想改建大欖郊野公園,民間就沒有一個來自官方的數字作為參考,又怎樣去認為一個郊野公園沒有價值呢?」黃肇鴻續道。
他發現無論是郊野公園的數據資料或邊界地圖都比過去難以追尋,「將來政府想在郊野公園做些事或任何措施,若少了這些資料,民間是很難有聲音去認識郊野公園。政府若有新政策,沒有基礎,很難有個溝通或討論。」所以,他們期望透過建立郊野公園的資料庫,讓市民深入研究,應對現在不同規劃。「如果說到郊野公園的前路如何發展,其中一個要參考的就是當初的原意是什麼。」
整個歷史檔案庫籌備逾一年,本土研究社成員和義工多次到香港歷史檔案館挖掘史料,從一百七十萬份資料中,先找出含郊野公園字眼的文件,再擴闊範圍至生態、保育等關鍵詞,選取共一萬三千份,從中挑選含金量高的文件,黃肇鴻解釋:「所謂含金量高,是指處理政策問題的文件。不同於case file,例如某處斬樹的個案,反映當時政府就着某事件的決策思維,但難以應用在每一個情況。」
相比之下,政府內部較高層次的討論,如書信來往、便箋,部門間的內部溝通,則直接關乎政府如何應對當時脈絡制訂政策,既窺探政府內部運作,同時解釋現行規例的用詞與立法原意。另一位成員陳劍青補充:「如今找不到現在政府的這些資料,所以只可以從解密歷史檔案中,探討當年制訂政策的思路,甚至按着白紙黑字的基礎,再去問現在是怎樣制訂。」
當他們判斷出含金量高的文件,便會拍下整份檔案,由面到底一頁不漏,回到工作室,把所有文件數碼化。「檔案庫是一個長線的功能,數碼化是把資料由text轉為data。例如近日討論本地營運glamping(豪華露營),就輸入營地規劃的關鍵詞,找到哪份檔案有討論,便能有力地回應。」陳劍青說。
早期檔案的奠基性原則
芸芸檔案中,以早前構思郊野公園的顧問報告尤為重要。例如一九六五年發表、名為《Conservation of the Hong Kong Countryside》的顧問報告,由美國環境科學專家Talbot夫婦(Lee M. Talbot 及 Martha H. Talbot)撰寫。當年的顧問團隊進行了全港性研究,探討本地哪裏適合做保護區,納入為郊野公園範圍。
在這份顧問報告中,提到一項原則性的重點:Permanence(永久性)。黃肇鴻解釋:「如果郊野公園失去永久性,隨便受政治或經濟影響,是沒有意思。當初的原則是設立了(郊野公園)就不會隨意改動,下一代都能享有,是很根本的原則。」他重申,郊野公園不是一個土地儲備的概念,「如果要割大欖郊野公園出來起樓,便要有一個很強的理由去合理化,足以推翻以前的原則。」
除此之外,大如用地規劃、野豬處理,微如園區指示牌設計的原則,都能從舊檔案文獻追溯原意,回應當下議題。
近年對於郊野公園的私營或豪華遊樂設施討論,則針對其公共性。黃肇鴻據文獻指出,服務提供者可分為政府及私人兩類,其中有主次之別,「一定是公共行先,因為當初是將郊野公園視為公共財產,每個人都有同等權利享受設施及大自然。所以編配土地作私人或公共用途時,是公共為先。因此,政府的營地是不用付費,私營或豪華設施則在郊野公園外,譬如北潭涌、大網仔有不少私人營地。如果今天在郊野公園搞glamping收費,其實是改變了郊野公園的公共性。」
就以二○二○年政府公布的《大嶼山保育及康樂總綱圖》為例,包括提議興建水上樂園、大東山索道,黃肇鴻直言是把「大眾旅遊」(mass tourism)思維帶到郊野公園規劃,「最初是有一套康樂規劃,把郊野公園劃分區域,例如引人流到一些生態沒太敏感的地方,現在卻提議於郊野深處設景點,甚至建纜車,很難避免污染或意外,衍生極大量的管理問題。」他強調,郊野公園規劃絕非一成不變,但有些原則是不能改變,例如永久保存,以及自然資源的可持續性。
豐富民間組織工作
目前檔案庫收集了不同方面的史料,包括植林政策、保護區構思、前期規劃、管理問題、生境物種保育政策,與鄉議局、環保團體等溝通紀錄,公眾可以申請查閱。
在檔案庫發布後的一個月內,檔案借閱次數約四百份,使用者包括從事研究樹木、康樂規劃,郊區規劃等,「見到需求是五湖四海的。這也是我們的初衷,希望讓不同團體使用資源,提倡用檔案去做研究,豐富和支持民間組織工作。」黃肇鴻說。
陳劍青形容檔案研究是未雨綢繆,「檔案研究是要在茫茫大海中找資料,如果不讀完幾千頁,是不會找到哪一頁重要,因為要知道脈絡,才能夠去理解。郊野公園的危機不停浮現,一定要儲定這些資料,以備未來出現不同議題。可能現屆政府開腔不搞郊野公園,不知道下一屆會否重提。」他斷言,未來必然出現郊野公園旅遊化的趨勢,如郊野巨型電子屏幕、索道,甚至生態小屋,都屬於旅遊地產的概念,「當我們見到一些潛在危機,檔案研究便是一個對話的方式。我們想把檔案庫變成一個living archive,一路收集資源,一路與社會對話,與現在對話,甚至可以延伸下去,對應未來新議題,再挖掘相關資料,是一直enrich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