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旅遊 • 加拿大白馬市(下)】直視百年原住民寄宿學校黑歷史 倖存者第三代Amber Heals走出跨代創傷 辦導賞團發聲:我們原住民的歷史,就應該由我們自己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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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光旅遊 • 加拿大白馬市(下)】直視百年原住民寄宿學校黑歷史 倖存者第三代Amber Heals走出跨代創傷 辦導賞團發聲:我們原住民的歷史,就應該由我們自己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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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極光之下的旅遊景:【極光旅遊 • 加拿大白馬市(上)】極光+野生動物+全球最長木製魚梯=白馬市? 還有九十年歷史蒸汽船……,帶大家看極地之上的原住民。

極地之上的原住民

又回到育空河。心情截然不同。

日落時分,從貫通白馬市的大馬路轉彎,走往河邊。斜陽下河邊的白雪皚皚,烏鴉聲在旁映襯着,走着,還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

往前多走幾步,九張木凳,兀自佇立在白雪上,他們的身體來自育空的樹木,好像還一直在守護着甚麼似的。木凳前面,豎着一塊指示牌,寫道:「這裏是一個讓你反思白馬市部分歷史、分享記憶、沉澱感受及為未來打算的地方。」。指示牌繼續提到,這是對過往所有經歷過白馬市寄宿學校制度(Residential School System)的學生及其家屬,所鑄「紀念碑」的延伸。

育空河邊擺放九張代表原住民創傷的木櫈
育空河邊擺放九張代表原住民創傷的木櫈

黑暗.寄宿.一百年

時光回到十九世紀,當時的加拿大政府認為需要同化原住民,強制要求每個原住民家庭的小孩離開家庭部落,到寄宿學校居住,不能說自己的原住民語言,同時要接受基督宗教和歐式教育;倘若父母不送孩子到寄宿學校,將會被起訴。這個強制性寄宿教育制度由一八八三年建立,一九二◯年開始實行,到一九六◯年寄宿學校逐漸關閉,惟到一九九六年最後一所寄宿學校才關門。

二◯◯八年,時任加拿大總理Stephen Harper就寄宿學校制度公開致歉,承認同化政策是錯誤的。隨後,政府成立真相與和解委員會(Truth and Reconciliation Commission of Canada),調查過去加拿大全國一百三十多所寄宿學校所遺留的問題;二◯一五年,委員會發表最後一份調查報告指出,整個寄宿學校政策與「種族文化滅絕」無異。

歐洲人未踏足美洲之時,育空地區是加拿大第一民族(舊稱印第安人)的聚居地之一。後來,在育空區的長河歷史的某個階段,出現了上述種族「滅絕式」的寄宿學校。

上世紀中葉,遭強制入讀道森市寄宿學校的原住民學生。
上世紀中葉,遭強制入讀道森市寄宿學校的原住民學生。
上世紀中葉,遭強制入讀道森市寄宿學校的原住民學生。
上世紀中葉,遭強制入讀道森市寄宿學校的原住民學生。

跨代.跨代.創傷

加拿大的原住民有三個類別:第一民族(First Nations)、因紐特族(Inuit)和梅蒂族(Métis)。加拿大政府於二◯二一年曾統計,現時有超過一百八十萬名原住民。在育空地區,有十四個屬於第一民族的部落,而白馬市身處的位置,便是部落Kwanlin Dün的紮根地。

文章開初提及過白馬市名字的由來與育空河的上流——邁爾斯峽谷有關,其實Kwanlin Dün,這兩個字源頭相通。“Kwanlin” 解作穿過峽谷的水,而 “Dün” 則解作人民。

這個部落看重大自然,將穿過峽谷的水,放在自己部落名稱的第一位,再將自己比喻為水,成為穿過峽谷的人,如水般流動、遊牧。不過,過去一百年的寄宿學校制度,令這個地方如水一般自由漂流,時空像凝結了。「我們每個原住民身上都承受着寄宿學校制度遺留下來的跨代創傷(intergenerational trauma)。」Kwanlin Dün族人Amber Heals對記者說。

説起家族傷痛,Amber Heals臉容繃緊,但每當她提起現時工作帶來的意義,她臉上綻放自信和滿足的表情。
説起家族傷痛,Amber Heals臉容繃緊,但每當她提起現時工作帶來的意義,她臉上綻放自信和滿足的笑容。

虐待.死亡.火車票

三十七歲的Amber,家裏有一名八十七歲的外祖母。Amber的外祖母及其姊妹在約七歲的時候,被送到位於道森市的寄宿學校。那時,Amber外祖母一家居住在白馬市以西的克盧恩湖(Kluane Lake)一帶。要從克盧恩湖往北前往道森市,車程至少八個半小時,可想言之,於八十年前,兩者距離非常遙遠。Amber說,那時外祖母和姊妹還需要自行前往道森市。

與家人一別,就是至少九個月。才剛開始發育的孩子,在不情願的情況下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還不能說回從出生開始說的語言,Amber說,強行同化(assimilate)對每個孩子遺留下來的影響極深,不止於失去原住民文化,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成長缺少了家庭的愛。到他們長大,成為父母,也不懂得如何對下一代表達愛。後來的調查進一步顯示,不少寄宿學校均出現學生遭受虐待情形,從肢體上的體罰,到強迫勞動,到只提供小量食物,到牽涉性虐待……很多年幼學生因上述各種原因喪命。二◯一五年,卑詩省(British Columbia)一個原住民組織,在一所寄宿學校的遺址,發現二百一十五具兒童屍骸。他們葬在一處無名的集體墓穴裏。事件曝光後再次引起輿論譁然。Amber說,外祖母形容該段經歷為 “absolutely horrible (極度恐怖) ”。

寄宿學校影響的,還有原住民原生家庭的傳統生存模式。

Amber說,那時教會只是買了單程票,送小孩到寄宿學校,倘若家庭希望在暑假接回孩子,便需要賺錢購買火車票,然而傳統原住民家庭以打獵為生,本來不需要參與現代社會經濟模式下的「賺錢」活動。Amber曾外祖那一輩那時放棄了本來的打獵生活,因為要賺錢買火車票,讓孩子至少能在暑假時回到家人身邊。

談到上述傷痛,Amber眉頭深鎖,嗓子繃緊:“That’s a lot.”

Kwanlin Dün的文化中心,陳列和敘述原住民多年來的歷史,到訪期間,正進行一個名為 “Future Generation (未來世代)“的展覽,展示多名原住名藝術家作品。此圖名為 “It ends at me”,由第一民族的部落Tr'ondëk Hwëch中的Han Gwichʼin原住民Ashley Russell創作。她在作品描述中提到,這是一幅自畫像,圖中的女孩便是她。雖然家庭功能失調代代相傳,但到這一代,她決定擺脫虐待和成癮,成為打破循環的一代,勇敢地轉身面對火焰。
Kwanlin Dün的文化中心,陳列和敘述原住民多年來的歷史,到訪期間,正進行一個名為 “Future Generation (未來世代)“的展覽,展示多名原住民藝術家作品。此圖名為 “It ends at me”,由第一民族的部落Tr’ondëk Hwëch中的Han Gwichʼin原住民Ashley Russell創作。她在作品描述中提到,這是一幅自畫像,圖中的女孩便是她。雖然家庭功能失調代代相傳,但到這一代,她決定擺脫虐待和成癮,成為打破循環的一代,勇敢地轉身面對火焰。
Kwanlin Dün的文化中心是原住民商議後,決定在其祖地上興建以來,內裏羅列原住民多年來的歷史。記者到訪期間,文化中心正在進行一個名為 “Future Generation (未來世代)“的展覽,多名原住名藝術家展出他們回應其原住民身份的作品。
Kwanlin Dün的文化中心是原住民商議後,決定在其祖地上興建以來,內裏羅列原住民多年來的歷史。記者到訪期間,文化中心正在進行一個名為 “Future Generation (未來世代)“的展覽,多名原住名藝術家展出他們回應其原住民身份的作品。

發現.謊言.酗酒

Amber的外祖父,皮膚偏白,因為外貌像白人,Amber的媽媽小時候逃過被迫入讀寄宿學校命運。即使是這樣,Amber自小聽到家裏的人反覆說着很多相關的歷史和傷痛。

Amber記得,十歲那年,她在學校上歷史課時,老師提及加拿大何時被發現,自己忍不住舉手反駁:「不好意思,如果一個國家一早已經有原住民居住,我們怎能『發現』一個國家?」Amber向來害羞,不會在班上發言,但這次她不由自主挺身而出。

那天下課以後,Amber回家問媽媽:「媽媽,是你對我說了謊,還是學校說謊?」Amber的媽媽對她說,她當然沒有說謊,但沒有向Amber解釋為何老師會說這番話。

「自此,我不相信學校,不相信制度。我認為每個人都是騙子。」Amber說。

這份身份認同的困惑,導致很多年輕原住民經常飲酒,Amber也是其中一分子。不少研究發現,很多年輕一輩的原住民因其父母是寄宿學校的「倖存者」,但因未能走出在學校所受的創傷,繼而酗酒或使用藥物,並在家中使用暴力,令下一代深受其害。Amber曾在街上見過不少熟悉的年輕原住民使用藥物,或露宿街頭,她說自己只是幸運沒有成為他們。

在Kwanlin Dün的文化中心裏,有一排由藍白二色組成的月亮圖案掛在牆上。每一個月亮,代表着一個在育空寄宿學校念書時失蹤或被謀殺的原住民女人或女孩。置中和較大的月亮名叫 “The Grandmother moon“,代表着女性原住民傳承給下一代的知識與智慧。
在Kwanlin Dün的文化中心裏,有一排由藍白二色組成的月亮圖案掛在牆上。每一個月亮,代表着一個在育空寄宿學校念書時失蹤或被謀殺的原住民女人或女孩。置中和較大的月亮名叫 “The Grandmother moon“,代表着女性原住民傳承給下一代的知識與智慧。

世界.回響.道歉

Amber的轉捩點出現在中學畢業之後數年,她看見身邊朋友都各有志向,其中一個朋友更下定決心周遊列國,令她心生羨慕。二◯◯八年,她決定出外旅行。第一個地方,她選擇了新西蘭。路途上,Amber遇到一名泰國女孩。泰國女孩聽見Amber是來自加拿大育空區,迅即問Amber是否知道哪裏是克盧恩(Kluane),Amber說當然,因為那是她的故鄉。原來那名泰國女孩正在新西蘭修讀有關原住民的土地權(land claims),而克盧恩正是女孩研究的地方,因為克盧恩所屬的育空區,該區的原住民於一九七三年與加拿大政府開始商議有關取回土地權的條約,那是一份名為 “Together Today for our Children Tomorrow (今天共聚是為了孩子的明天)” 的文件。此文件成為自此加拿大各區原住民與該區商討土地權的藍本。

「我不知道原來我們這份條約,不僅對於我們加拿大人,還有全球的原住民權益是如此重要。世界的另一端有一羣人甚至在談論和研究它。轟隆,我開始意識到我們的聲音有多大。」Amber說。同年,時任加拿大總理就當地的寄宿學校制度公開致歉。

有來自其他地區的加拿大人說,白馬市對比加拿大其他城市,對待原住民尤其尊重,大力推動復興原住民語言之餘,隨處可見對黑歷史的正視。
有來自其他地區的加拿大人說,白馬市對比加拿大其他城市,對待原住民尤其尊重,大力推動復興原住民語言之餘,隨處可見對黑歷史的正視。

長河.蒸氣船.再出發

回加拿大後,Amber深感自己應把握原住民的身份,盡己所能,捍衛原住民的權益。

「我們原住民的歷史,就應該由我們自己說起。」

Amber曾經在加拿大公園管理局(Parks Canada)工作數年,帶領導賞團在不同遺跡或國家公園講解加拿大歷史。有次,她下班後跟外祖母走到育空河旁那艘蒸汽船,外祖母突然說,她搭過這艘船,她就是乘搭這船到道森市寄宿學校的。在旁的Amber嚇倒了,告知上司,大家才知道那艘船不止用於礦業,局方後來更讓Amber以管理局名義訪問外祖母,留下歷史記錄。

近十年,Amber以自由工作者身份,在白馬市帶領導賞團,講解原住民歷史 ,又開設課程,教授其他年輕原住民該如何向其他人講解自己部落的歷史與文化。

帶團途中,偶遇訪客語帶不善,或提出挑戰,或提出質疑,不過Amber發現,當處理這些不舒服的問題,從另一角度來看,也可以看成是一個更好的教育機會。「說實話,我們每個人都會有偏見和盲點,也會說一些無知的話,我們可以嘗試在對答過程之中,種下一顆種子,讓不同的人有機會接觸另一個角度,看待歷史,看待世界。」

當年在班上幾乎不敢舉手的小女孩,二十七年後,已經長大。Amber正在努力學習屬於她部落的原住民語言。

白馬市中心,沿着育空河走到一半,會看見這個朝育空河而立的圖騰柱 “The Path Forward (前進的道路)”。
白馬市中心,沿着育空河走到一半,會看見這個朝育空河而立的圖騰柱 “The Path Forward (前進的道路)”。

孩子.木屑.圖騰火

圓圈,在原住民羣體,是一個神聖的象徵,代表人們可以從中找到平安及領悟。譬如說那九張「紀念幣」木凳,每一張木凳代表一種原住民語言。指示牌叫遊人可以隨意移動這九張木凳,因為希望人們能自由走動、自由討論,了解附近的人。

木凳旁,有一個圖騰柱,它的名字是 “The Path Forward (前進的道路)”。圖騰柱代表着被分割的家庭重聚,由底起的圖案分別代表:母親、孩子、父親、狼與烏鴉。當局指,製造圖騰柱時,每一塊木屑都被收起,放在一個木盒內,在圖騰柱完工時的一個典禮中放進火堆裏,希望每個被奪去人生的生命,都可以回到他們的摯愛身邊。

Kwanlin Dün的文化中心裏提及原住民歷史的展板上寫着 "We are unique because our people come from all over Yukon, some as far away as old crow. (我們的獨特之處在於我們的人民來自育空地區的各個地方,有些人甚至來自遙遠的舊克羅。)
Kwanlin Dün的文化中心裏提及原住民歷史的展板上寫着 “We are unique because our people come from all over Yukon, some as far away as old crow. (我們的獨特之處在於我們的人民來自育空地區的各個地方,有些人甚至來自遙遠的舊克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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