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ikawa動畫憑甚麼把男生們迷倒？ 可愛包裝殘酷現實 投射想成為的自己 男狂迷們：喜歡就喜歡，不要被性別定型制宰
由二〇二三年開始，由漫畫家Nagano創作、在X（Twitter）連載的漫畫《Chiikawa》（意思是又小又可愛）及同名動畫片在亞洲掀起旋風。這部動畫情節極為簡單，圍繞純白色形似麻糬、不懂人類語言的Chiikawa（吉伊卡哇）及其好友們日常生活互動。
這部二〇二〇年開始連載的「賣萌神作」，單行本年銷量過百萬冊，二〇二二年四月再改編成動畫在Youtube播放，兩三分鐘左右一集，開播至今第一話已過千萬瀏覽量。Chiikawa於同年奪得「日本角色年度大獎」，並拿下日本熱門商品排行榜第二名。
而在香港，新興社交平台Threads的出現，讓一羣Chiikawa粉絲互通有無。Threads曾出現一個受歡迎的帖文，戲稱香港近三分一用戶都用Chiikawa作頭像。熱潮之大，連連登討論區也有人發帖文問有沒有男生喜歡Chiikawa，底下第一個留言卻是「鍾意Chiikawa嘅男生都係Gay」；漸漸Threads上「喜歡Chiikawa的男生不過借此來追女生」的論調不脛而走。
記者自從去年十二月不慎「入坑」，沉迷Chiikawa（吉伊卡哇）、Hachiware（小八貓）和Usagi（烏薩奇）以及其他又小又可愛的生物，前陣子在台北旅遊瘋狂購買公仔，朋友在日本、韓國旅行後也總帶回周邊做手信。作為男人喜歡可愛的東西恍似有原罪，記者身為男生也大惑不解，於是找來三位年輕男性朋友來聊聊，為甚麼喜歡《Chiikawa》，又小又可愛的東西，為何如此吸引他們？
男、女粉絲數相若
截至二○二四年六月，Chiikawa的官方X帳戶擁有三百三十萬粉絲。記者在Threads發帖文問「召喚喜歡Chiikawa的男生」，帖文瀏覽量破三千，兩百多人讚好，最後選出其中三位有留言的男生訪問。以可愛畫風的作品來說，男性粉絲其實不少。《Chiikawa》的世界住着不同的可愛生物，有些能夠說人類語言，有些不能，而故事圍繞Chiikawa、Hachi和Usagi三位角色的日常展開。《Chiikawa》以多格單篇漫畫推進劇情，慢慢揭示他們和人類一樣，在高等種族「盔甲人」的監督下工作，如除草、討伐怪物等「反烏托邦」情節，辛苦賺錢才可以購買心頭好。
這個世界既有各種隨機出現的神奇法寶，又有現實會出現的不同美食。吃喝玩樂的日常以外，他們也要面對隨時出現的怪物，甚至還有被稱為「擬態型」、偽裝成小可愛一族卻伺機捕獵他們的怪物。二十七歲、職業是補習老師的Daniel說，三個角色之中，他最喜歡Chiikawa。「雖然他一直表現得相當內向膽小，但是為了朋友，他會從弱小中展現出勇氣，為了朋友他可以做很多平時不敢做的事情。現在我會固定星期二、五等他們在YouTube更新動畫，也有人翻譯做廣東話字幕，慢慢就形成習慣，也會積極推介給身邊朋友。」他也提起教他後悔的一件事：「去年四月有朋友在沖繩舉辦婚禮，當時在沖繩已經見到不少Chiikawa的周邊商品，只是我到去年年尾才開始看動畫，所以未有留意，想來真的悔不當初！」Daniel後悔得相當有理，全因現在日本多間Chiikawa專賣店人滿為患得要提前預約才可入內。
二十五歲、從事數位行銷的Jon則不同，訪問前幾天才從日本回來，買了一堆周邊公仔送禮亦自用，訪問前更送了我們一人一隻迷你鑰匙扣。
「我之前其實有留意Nagano老師的另一套作品『Jokebear』，喜歡用他的Sticker跟朋友在WhatsApp交流，直到去年Threads面世，很多用戶都是Chiikawa粉絲，我於是在那裏發現（Chiikawa）。」Jon本來就喜歡可愛的角色，以前追看《海賊王》，也是因為覺得當中的角色喬巴可愛。
二十六歲的Hei同樣是因為使用Threads這個平台留意到Chiikawa，一看之下覺得Usagi最可愛。「他常常怪叫，自帶一種生活節奏，又出奇地令我抒壓；而且一星期兩集動畫，更新快又不佔時間。然而看下去我發現Chiikawa是一部用可愛外表包涵比較黑暗、現實內容的作品。他們要打工賺錢，要讀書考試，像他們除草賺錢那些情節真的很寫實，愈看愈覺得有趣。」
讀書、考試、獲得工作資格然後賺錢養活自己，是那羣小可愛的日常。像有一次Chiikawa考除草試失敗，而Hachi卻及格，見到Chiikawa悶悶不樂的Hachi，也變得不開心起來。
當他擔心Chiikawa會搞自閉一沉不起，甚至疏遠自己，Chiikawa主動拿着教科書找Hachi請教，Hachi用書本掩面，掩飾自己快要流下的眼淚。
三人介乎二十五到二十七歲，剛好處於大學畢業到初入職場兩三年的階段。Daniel笑說這種落在中間的狀態，剛好有了經濟能力，又不用面對三十歲後成家立室的壓力，正好有餘裕自由發掘興趣。他帶來了一款頭上長了蘑菇的Chiikawa，還有各款公仔、漫畫書和塞滿一個玻璃櫃的迷你玩具。
他喜歡Chiikawa之前，並沒有收藏公仔的愛好，最多只玩夾公仔機時成功夾到才帶回家收藏。「但是我很想一個系列般收藏Chiikawa公仔，第一次有衝動想把它們都帶回家，因為劇情上、外觀上，Chiikawa都令我安撫到一些情緒；剛好是我在養的貓貓過世不久，便喜歡上Chiikawa，而那隻蘑菇頭Chiikawa公仔，是女友想我開心點而夾回來的。」Daniel說。
「我自己在傳媒行業上班，這幾年愈來愈覺得自己時間不夠用，以前很喜歡玩電子遊戲，現在根本沒有幾個小時閒暇打機。現在回到家，吃飯、洗澡後好像也差不多睡覺；必須要說工作不算很大壓力，而是一整天下來總會心累。所以看Chiikawa挺療癒的，一分鐘左右的劇情，放置簡單的劇情衝突，你可以很快共情到。例如有見到朋友跌進坑裏的故事，救不救，如何救；或者朋友考試不及格，你要如何安慰他。那些情節都很簡單、純粹，讓我們回憶起一些純粹的價值，感覺不是給小朋友看，成年人反而才是目標觀眾。」Hei說。
Jon則說得簡單直接，他自小很容易被可愛的東西吸引，卻因為沒有錢買不起很多公仔；現在投身職場有了經濟能力，把錢花在自己喜歡的東西上，錢並沒有消失掉，錢只不過變成喜歡的東西。
從可愛生物中看到想成為的自己
其實找到Jon、Hei和Daniel之前，他們三人在Threads上已經有過交集。Threads的演算法鼓勵用戶接觸更多同一主題的帖文，於是不時有香港、台灣用戶發帖文自我介紹，徵求Chiikawa粉絲互相追蹤。
也因此他們在Threads認識到同好，接觸到周邊資訊，更會相互發文分享自己對Chiikawa的角色心得、劇情感想。記者最喜歡的是Hachi（小八貓），他很有義氣會照顧朋友，但不像男人之間那種「我關照你」，而用一種很溫柔、不顯露聲張的方法體現。看着Hachi就像看見理想中的自己。
Jon也認同。「我覺得Chiikawa、Hachi和Usagi都體現了人的不同面向。Chiikawa像我內心的自己，時常會軟弱、易哭、憂慮，但也會嘗試努力面對挑戰。小八（Hachi）就像我理想中的自己，有凝聚力，溫柔體貼。我仍記得漫畫六十一及六十二集，講到Chiikawa跟Hachi一起考試，只有Hachi及格但Chiikawa不及格，他馬上就不知道怎樣辦，連辦檢定證拍照時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我本身會相當介意別人眼光和想法，而Usagi就代表我想學到的形象，因為他超瘋，整天怪叫，但他非常自在，毫不在意別人目光，畢竟他不是做壞事，他只是做自己。」Jon說。
訪問當日帶了Usagi公仔到來的Hei，則認為這隻時常怪叫的調皮兔子展現了他憧憬的形象。「Usagi是個非常carefree的存在，Jon提到他不理會世俗眼光，他隨心所欲做自己，而另一方面，在Chiikawa的世界裏他也是一個成功人士。他考除草資格檢定表現很好，參與討伐時他是戰力擔當，內心足夠強大不怕怪物，同時他也用自己的方式為朋友着想。當面對另一個角色飛鼠的無理要求，Chiikawa招架不住，只有Usagi懂得說不，懂得跟飛鼠周旋。我想成為這樣的人，因為本身性格較內向，做事常思前想後，而Usagi讓我很憧憬的。」
Daniel說，Chiikawa這套作品一來讓他投放對過世貓貓的愛到角色Hachi（小八貓）身上，二來透過Chiikawa的成長，他也學會怎樣正視自己軟弱與痛苦，一步步走出情緒迷宮。尤其是看到Chiikawa本來極為害怕討伐怪物，但還是花錢買了討伐棒。Daniel便想，既然Chiikawa能夠面對到自己，他也可以慢慢走出失去愛貓的痛苦。
喜歡公仔不夠男性化？
那麼，異性戀男性喜歡Chiikawa是不是更容易與異性打開話題，甚至真的如網民所言般以此來追女仔？Jon分享了近期一件職場小事。在公司裏，本來同事都習慣在案前擺放自己喜歡的公仔和周邊小擺設，他案前除了Chiikawa，還有《鏈鋸人》、《海賊王》的公仔。有天他把自己公司內部通訊軟件的帳戶頭像換成Chiikawa，跟一個女同事聊公事後發現原來大家都是同好。後來有個男同事知道，便對Jon訕笑調侃：你喜歡這隻公仔都是為了方便追女仔吧？
「好像男生喜歡可愛的東西的話，背後就一定有別種心思。」Jon笑說，他覺得這句話背後有兩種意思，一來暗示男生不應該喜歡可愛公仔，二來暗示男生的這種喜歡只不過跟風，投其所好。
Daniel馬上接話說，這條問題對他並不適用，因為他有女朋友了。另一方面由於他已經不斷推身邊的男生朋友入坑看Chiikawa，所以平時他們見面都一窩蜂討論買到甚麼周邊商品，也就不會有這種「不應該喜歡女孩子氣東西」的質問。不過他回想自己的家庭，也同意男生有那種被期望成為強者，不能流露情緒的困境。
「其實就沒有明講，但像我的父親、叔伯兄弟們都以男人流淚為恥，小時候哭起來最常聽到的話就是『男兒流血不流淚。』」
Hei則提到，自己人生第一個喜歡的公仔是「鬆弛熊」，而這是他媽媽買回來的。「家人反而沒有逼我要成為一個怎樣的男生，這方面他們沒所謂，以前媽媽逛街見到鬆弛熊幾可愛，買回來後我也覺得挺好，慢慢就喜歡儲鬆弛熊公仔。但是回到學校，可能長得陰柔，中學喜歡追看動漫的興趣會惹來同學笑我是『乸型』、毒撚。社會確實會對男生有要求，要當男子漢呀，陽剛點，在男女關係上承擔更多照顧和保護女生的責任。喜歡可愛公仔對社會來說，姑勿論有沒有投其所好，純粹就會令人覺得你比較『娘』、比較陰柔。又可能有女生會嫌棄陰柔男生保護不到她們。重點是男生不應該被那種要拍拖的焦慮和男性的性別定型宰制自己。」
最年輕的Jon想了想又覺得，即使男生一開始出於投其所好喜歡Chiikawa，或者到頭來也會「弄假成真」，變成真粉絲也說不定。而且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希望男生的一舉一動可以回到自己初心，不必理會旁人太多意見。他由大學時期開始嘗試配戴飾物、噴香水出街和畫眉，對他來說，那些都只不過是相對上不那麼陽剛，卻能表達自我品味的興趣。
不過話說回來，Chiikawa裏邊的角色其實都沒有明顯性別，而在Threads上純粹用文字交流的他們，也不時陷入一種性別錯摸的有趣境況。像Jon就笑說，喜歡Chiikawa可能會被誤認為女生，與男用戶來往得頻密會被人認為是同性戀。追女仔還是要靜候再靜候，但起碼他們都因為一套可愛的作品而相識、聚集。裏面的角色也要面對生活壓力和人際關係問題，而他們從中學會了如何共情他人處境、如何正視和抒發情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