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不可能睡至天亮,因為,這一覺正正就在天亮時進行。而且,睡時總得幕天席地,或自成一套大庭廣眾下的獨門秘技,無論站着、坐着、躺着、挨着,甚或走着 ─「都隨時隨地瞓得着」。尋常對白,意味城市人能在惡劣環境下瞬間倒頭入睡。對此,我們習以為常,「瞌一瞌」、「快速充電」,理所當然地回應着身體的呼召。
城市裏愈來愈多人選擇在一些「特殊」環境來個小睡:巴士站欄杆、營業中的金舖門外、大樹下的行人道等,此情此景,不是被網民拍下照片於網絡瘋傳,就是路人皆見嘖嘖稱奇。事實上,我們不可能「獨善其身」,每天乘搭地鐵上班的職場大軍,在幾被擠成沙甸魚的處境下早已練成「立睡」本領;早班巴士亦由於乘客通通進睡而變成「靜音車廂」;或在摩天大廈間的縫隙中,總會找着任何人在試着啟動身體內的「省電模式」。
香港人的拚搏精神,除辛勤工作外,也許亦體現於這一種睡眠狀態。攝影記者譚志榮為此進行了一次拍攝紀錄。他隨機在街頭觀察,結果拍下一幅幅打瞌睡和各種小睡姿勢的圖片,看似有趣又光怪陸離,但在他眼中,大眾無非是「找個喘息空間唞一唞,慢慢這種慾望演化成一種技能,雖然那一片天很短暫」,而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曾目睹一位在豬肉檔工作的切肉員,坐在一張小矮凳上,耷低頭,用膝蓋借力支撐整個身體,達至平衡和放鬆,每睡一兩分鐘便醒一醒,因為,隨時都可能有客人光顧。
累只有一種 睡相千百種
天橋底是不是理想的小睡空間?他曾拍下這橋底風光,鋪滿石春的地面上,有人放下一塊厚厚的紙皮,紙皮剛好是一個人身體的長度和闊度。根據譚志榮的觀察,西九地盤附近是最多人小睡的地方,「那裏空曠地方較多、隧道很多分支,而且人流不多」,每到中午,不少地盤工人吃過午飯,便會卸下身上長靴和安全帽;攤在地上呼呼入睡。照片中,有人借用同僚的大腿,或以樓梯級作枕頭進睡,「他們無得揀,有得瞓就得。」
公園是另一個小睡的好去處。以添馬公園為例,不少白領人士會帶備外賣和野餐布,在草地上午餐,然後小睡十五分鐘。在別的公園,一般人也會坐在長椅上睡,有人睡得像禪定一樣不動如山;也有人在依偎中的情侶隔鄰,睡得旁若無人;「睡」到濃時,有人會不知不覺地把頭擱在素不相識的人的肩膊上。
「3、4點,又換了另一批小睡的人,有阿伯、餐廳廚師(到食肆外的後樓梯小睡);在灣仔和北角的鐵皮攤檔檔主等。」他的照片中,有檔主把兩邊手踭托在貨物借力而睡;也有人坐在小矮凳上,身體彎曲重心傾前,再用手托着頭入睡。
「總括來說,地盤工人睡姿比較粗獷,文職的人多坐着小睡。不過大家會較為『避忌』。」譚志榮指出,無論任何姿勢,小睡的人也會保持着警覺性,即使手腳放軟攤睡,狀似進入昏睡狀態的,也會突然張開眼睛,張望一下環境,才繼續入睡。
關於香港人的小睡,記者又再進行了一些抽樣訪問。
受訪者C (三十歲)
職業:節目策劃
睡眠狀況:每日平均七至八小時,凌晨1–2點睡,自覺睡眠不足。
工作時間:每星期平均四十五小時,不定時工作。
小睡習慣:容易小睡,曾試過在朋友婚禮時睡着;每天上下班都在地鐵上睡着(油麻地至中環);等朋友時會在公園睡一睡。
對小睡看法:形容在公司餐廳有沙發牀上瞌一瞌,是「偷睡」
受訪者 H (四十三歲)
職業:地盤工人(中環海旁隧道工程)
睡眠時間:每日平均五至六小時。
工作時間:每日平均十小時,或需通宵工作。
小睡習慣:12時至1時是午飯時間,會在工地附近睡四十分鐘,首選是到公園躺下來睡
對小睡看法:工作辛苦,隧道沒有冷氣,危機處處,兼體力勞動多,中午很疲累,能找着一個地方小睡會很滿足。
受訪者B (廿四歲)
職業:市場推廣及公關
睡眠狀況:每日平均六小時,周末睡足兩日,自覺睡眠不足。
工作時間:每星期平均四十五小時,有可能加班至12點。
小睡習慣:公司扮打字偷偷睡,到廁所偷偷睡,能睡五至十五分鐘便好開心;搭地鐵可以明目張膽地睡,因難得不用工作(將軍澳至上環); 等朋友時會在商場睡一睡。
對小睡看法:擔心被同事看到、被老細鬧。
受訪者T (廿六歲)
職業:眼科醫療公司
睡眠狀況:每日平均八小時,覺得睡眠足夠。
工作時間:每星期平均四十五小時,上班時間固定。
小睡習慣:在巴士睡覺(沙田至尖沙咀或中環);辦公室有自己一間房,會趁午飯時間小睡片刻。
對小睡看法:擔心被同事取笑。
受訪者M(廿八歲)
職業:資訊科技
睡眠狀況:每日平均六至七小時;睡眠質素欠佳,容易失眠。
工作時間:每星期平均四十五小時,上班時間固定。
小睡習慣:巴士上睡覺(馬鞍山至荃灣西);公司午飯時趴在枱頭睡。
對小睡看法:認為在街上、路邊、公園或隧道睡覺,完全沒有問題。
受訪者 B(四十七歲)
職業:修路工人
睡眠時間:每日平均六小時。
工作時間:每日平均十小時,朝8晚6。
小睡習慣:午飯時間12時至1點,會在飯後躲在一角睡十至十五分鐘。
對小睡看法:感到不好意思和尷尬,卻是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