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後編劇梁馨允主要撰寫電視劇劇本,包括《鐵探》(2019)、《詭探前傳》(2019)和《太平紋身店》(2021),有五年編劇經驗,她依然自覺是個「小薯」,因為她知道,以相同年資來說,已有很多出色的編劇或導演,而她仍未交出一套自己主導的作品。於是,她嘗試向電影圈叩門。就在逾一千五百份申請的首次「劇本孵化計劃」裏,梁馨允所寫的兩份劇本都成功入圍,其中一份更過關斬將晉級到第三階段。
即使參賽時候,她其實一邊寫一邊哭。因為正值疫情嚴峻,作為自由身編劇的她大半年間都沒有編劇工作的收入,自責能力太差,質疑為何還當編劇,一度陷入谷底。
然而,這次的劇本比賽獲勝,迎來了同行前輩的肯定。這是梁馨允第一次獨力寫電影劇本,寫自己喜歡的故事。
編劇的創作主導權
梁馨允的童年過得很孤單,一個人在家裏與熒幕裏不同角色為伴,會想像胡迪和巴斯光年後續的故事發展,又好奇超人迪加怎樣來。自此,她發現自己很喜歡創作。讀書時期,已經躲在校園電視台的房間裏拍片,曾在短片比賽得獎。即使大學選科時,她順應家人意願,為就業出路而選讀工程學院。結果她還是放不下創作,認為做喜歡的事才會做得好。畢業後想盡辦法入行當編劇,所以報了無綫的見習編劇。
如今梁馨允成為自由身編劇,與不同本地編劇合作影視創作,嘗試不同環境,但都是服務其他人寫劇本,「如果是幫一個項目去寫劇本的話,改動會很大。香港電視劇有一個現象,就是很多人都可以挑戰劇本,除了導演、監製,還有服裝、美術,會覺得這樣寫不夠好看,都可能會動搖到導演改劇本。」
她曾寫過某部電視劇,其中一幕,幾個角色準備執行一些任務,她在開首先安排人物聊天,交代現況,作為過渡的場口。「但導演覺得這些太廢,太多口水,不想浪費錢,就會刪掉,變成一開始就做任務,觀眾不會知道前文後理。這就是導演不相信編劇的判斷。」她指,編劇是一個很被動的崗位,很多現實上的事情都要接受,修改劇本太常見,甚至整個風格變得南轅北轍,「在現時體制下,編劇的創作主導權一定是最小的。」
面對這個情況,梁馨允聽過不少行內前輩的忠告,就是成為導演。「現實上這的確是一個最有用的忠告,你要做導演才可以展示你的故事,才會有人聽你的說話。但是,如果每個編劇都變成導演,編劇就沒有意思了。」她說,想要守住編劇這個崗位,因為每個崗位都有最專業的地方。「導演是屬於影像執行,而編劇是主導故事結構,做好storytelling、塑造人物,是不同的工作性質。因為影視作品是teamwork,要不同的崗位一起去做創作,才會做到最好的效果。」
幾乎全年零編劇收入
近幾年疫情反覆,影響不同行業,影視劇組工作也屢見停滯。剛過去一年,梁馨允差不多有十一個月沒有編劇方面的工作和收入。
她去年參與過一些劇本開發項目,有的已到了討論故事大綱階段,卻因為社會環境影響,一一中止或者煞停。因此,她惟有一邊做着補習或文字工作相關的兼職。她指,不少自由身編劇都沒有接案機會,或者久候多時遲遲未開拍,令人沮喪灰心。於是,她反問自己,為何當編劇?「做編劇最重要是因為自己喜歡。但是,當我不是寫一個自己喜歡的故事,為什麼要做編劇呢?我其實只不過是一個寫手。我被前輩鬧過,當表現得不好,他就會說,其實你只是一個寫手,憑什麼這樣改?」不同的質疑反思縈繞着她的腦海,幫人寫故事有什麼成就感?是否適合這一行?做了五年仍未有自己主導的作品,是否能力太差呢?
她指,以自己的年資,都有很多出色的導演和編劇。與此同時,她亦有些認識的編劇選擇轉行,原因離不開生計問題。「我都有問過他們,其實還喜歡這一行嗎?是的,他們都喜歡,但因為現實上的問題,所以不再繼續做下去。」
在幾乎沒有編劇收入的那一年,她的確也考慮過轉行。然而,來到今年初,她得知自己的首個個人電影劇本,終於在「劇本孵化計劃」勝出。
參加劇本孵化計劃尋機會
寫電視劇劇本出身,梁馨允坦言電影圈相比之下更難進入,很少公開劇本招募,她曾幫人寫電影劇本,但沒有成事開拍。三年前,她知道香港電影發展局舉辦了一個專門為編劇方向的「劇本孵化計劃」,很快便寫了兩個故事大綱參加,都是圍繞疫情而衍生,再加上自身經歷的創作,一部是糅合科技元素的懷舊愛情故事,另一部是黑色喪屍喜劇。大半年後公布第一階段的入選名單,兩份大綱都成功入圍。她笑言:「那時候因為疫情關係,我少了很多項目,基本上面臨失業狀態,因為有這個比賽有獎金,我暫時唔使死。」
下個階段為撰寫分場,她兩份都同樣入圍,再下一城。直至第三階段,真正要寫成劇本,而比賽計劃會配對導師,讓行內前輩為晉級的分場劇本給評論和意見。梁馨允遇到導演陳慶嘉和陳茂賢,她指,有時候寫人物反反覆覆太多次會迷失,判斷不到整個故事哪裏吸引或不好看,他們都在人物發展給了很多意見。
就在今年一月公布比賽結果,她最終以電影《喪屍公司》劇本勝出,講述喪屍侵襲全球人類,但香港人還是照樣上班的故事。按比賽計劃,優勝的故事劇本將介紹不同電影公司,增加開拍機會。
勝利背後,梁馨允形容參加這次比賽的過程其實是超級痛苦。「因為我是第一次自己寫自己的故事,和第一次寫電影。那時候是一邊寫一邊哭。覺得自己怎麼可以寫得這麼不好看。有些前輩給了很多有用的建議,令我知道自己的不足,是否沒有能力去寫劇本,是否沒有能力做一個編劇。」雖然有電視劇編劇訓練,她大致掌握如何鋪排故事結構起承轉合和人物角色特質,但她同時感到,缺點就是有劇集框架。「因為電視劇每一集都要四十五分鐘,限制自己要量度每一集、每一節要有什麼高潮位置,有了這種模式,寫電影時沒那麼跳脫。」
她坦言幸運,得到很好的前輩幫助,例如導演戚家基,「他是一個十分好的前輩。他第一次知道我參加劇本孵化計劃時,當時我只在工作上見過他一面。我主動找他,他很樂意給了很多有用的意見,無論故事或人物發展上,給了很多不同的參考,又會分享創作心得,幫助我寫作和找靈感。」
如今當編劇過了一段時日,寫過的劇集偏奇幻風格,梁馨允發覺自己藉創作想說的,可能只不過是生活的一些小事。「例如我另一個入圍劇本,講懷舊科技愛情,設定就是老人院裏一個孤獨老人家找回愛情的故事。這是來自我的親身經歷。因為我婆婆三、四年前住進老人院,我經常看到整羣老人家其實很孤單,沒有什麼人探望。他們已經經歷過幾十年的人生,每個人都有故事。我沒有說一些很大的老人議題、關心終老服務,或批判現象,而是發掘一些情感,寫出共鳴。」她喜歡寫故事,除了跳脫自由的創意,也想寫到觀眾共鳴的故事,或許就像昔日她孤單時,在熒幕上看着不同故事,尋找陪伴的感覺。
因為電影劇本正在尋找投資的階段,不方便透露太多內容情節,梁馨允也略帶愧疚,好像未能真正交出一部自己的作品來具體詳談。等到一部電影開拍、剪接製作,再到公映,可能要花上幾年時間,她自言距離代表作依然尚遠。
或者他日回望,縱然艱辛,步履緩慢,始終能抵達嚮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