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詞研究】學者洛楓跨界論述周耀輝歌詞 顛覆性別及肢解式身體書寫:周耀輝是很特殊的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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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詞研究】學者洛楓跨界論述周耀輝歌詞 顛覆性別及肢解式身體書寫:周耀輝是很特殊的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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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討論歌詞時,我們在討論什麼?關於本地流行音樂的文化研究愈來愈多,常見拆解歌詞寫作技藝、詞人生平與創作轉捩點等等。最近,文化研究學者洛楓出版新書《獨角獸的彳亍:周耀輝的音樂群像》,另闢本地詞人研究的論述方法。

洛楓強調「閱聽」之重要,以詞人為話語中心,找來政治、性別、美學等不同理論,跨界論述,觀照本地流行音樂文化圖像。她相信能擴大流行音樂討論的可能性,還笑說,之所以把所有理論曬冷,寫得好一點,全因為「要對得住啲咁好聽嘅歌」。

每人都有一個周耀輝歌單

洛楓於大專教授流行音樂和文化研究多年,經常告訴學生:「你寫文化研究的題目,應該是你生活的一部分。」

本地流行音樂自然也是她生活的一部分。談起廣東歌她相當興奮,尤其是達明一派。她年輕時愛聽流行曲,大學時有點錢便跑去買達明一派的卡式帶,在早期寫流行音樂評論時,也以遊蕩者(Flâneur)去講達明一派歌曲的遊蕩意識,她更隨口唱出一句「燈光裏飛馳」。

由此,她點出歌詞研究的首要條件:「我們成為研究者之前,必須要是歌迷或閱聽者的身份。」

今次她參與本地流行曲歌詞研究學者朱耀偉策劃的《香港詞人系列》叢書出版計劃,交出一本以周耀輝為核心的專書,同樣由閱聽者出發,翻箱倒櫃,把家中逐張有周耀輝填詞的唱片都找出來,足足裝起一整個膠箱,成為材料庫,從中尋找研究框架。

「因為喜歡很個人主觀。每個人都有一個周耀輝歌單。」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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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覆性別 肢解式書寫身體

從歌單出發,洛楓最初已決定:「做文化研究是用critical issue入腦先。講流行音樂的政治,一定是達明一派。而且談周耀輝,不能不講身體。」她笑言把過往所讀的文化研究理論曬冷,最終敲定政治、愛情、身體、聲音、文學和影像這六個角度論述。

「周耀輝是一個很特殊的詞人,他是學院和流行文化之間。」洛楓和詞人本來也很熟絡,對話間也夾雜學術交流:「他最初都問我寫書用不用Foucault(法國哲學家傅柯)?我說不用,我用Halberstam(美國酷兒論者哈伯斯坦)。」身體與情色,她直指是周耀輝歌詞的重心之一,甚至全書最早寫成的,便是〈心窩有毒蛇・肌膚有逆鱗—情色歌曲的身體書寫〉一文。

「他對身體特別敏感。尤其華人社會,傳統上對身體有很多禁忌,對性向、性別有很多框架,周耀輝都很抗拒,對於何謂masculinity(陽剛特質)和femininity(陰柔特質)的彈性很大。」洛楓續說,詞人本身已經顛覆對身體保守、性向保守的意識形態,亦在歌詞中一一呈現這個取向,就像早於八十年代便寫出達明一派的《忘記他是她》。

梳理歷年來周耀輝在歌詞裏的身體書寫,她形容,那是一種「肢解的方式」:把身體拆散,每個部位、器官,都變成象徵來書寫。

「他喜歡寫脊椎、舌頭、皮膚,可能是與慾望有關。」像許志安的《迷糊、情慾、對象》,大量鋪排身體感官的迷幻想像;梅艷芳和陳慧琳合唱的《夏娃,夏娃》借用女體與衣飾來交叉隱喻;容祖兒的《舌尖開叉》甚至拆解蛇的構造,挑動情慾。

她理解這樣的肢解,是為了方便拼貼一種多元身體的存在。「在後現代高速度全球化之下,所有事物碎開或同時並存,我們在後結構下已經解體。這種解體在他的歌詞是非常多。一方面他可能對抗某些規範,例如人存在的解體狀態。我們的存在意義是多元流動,性別和身份認同的流動亦是解體狀況。」

另類與華麗

洛楓強調閱聽,認為聽歌詞不像讀詩集,有音樂、人聲,所以研究歌詞不能忽視歌手、作曲,以及聽歌的情境。

洛楓特別提到後期常與周合作的麥浚龍,形成另類的反叛。二人曾合作創作把玩生活歪理的《Why》,後來在概念大碟《問世》,麥浚龍找來林夕和周耀輝一起參與,呈現劊子手/和尚、雛妓/尼姑的敘述視點,洛楓除了拆解歌詞中的隱喻與象徵,更特別重視麥浚龍在男女聲部二重唱的演繹,「Juno可以玩一些很畸的東西。當歌曲好高音,被指是女生音調,Juno卻反對,點解唔可以撈亂唱?正是他才可以唱到《雌雄同體》、《畸》這類歌曲。」於是她從麥浚龍的嗓音,引用哈伯斯坦對性別異端者的討論,談歌曲如何衍生複雜的情色邊界。

「周耀輝自然和Juno碰在一起,寫另類的作品。好多人說周耀輝是另類與華麗。華麗是文學上的風格,另類是他的際遇,性格,以及一起合作的人。」洛楓說,詞人成長於單親家庭,面對支離破碎,成長經驗和思考都滲透在歌曲中,當遇到可以合作的歌手,便成就了這些作品。

擴大流行音樂討論的可能性

「這是我第一本、也是最後一本流行音樂研究的專書。」洛楓交出這本書後,表示從來沒這樣寫過,「坊間一般流行式寫流行音樂、深入淺出的書,已經很多。至少從自我出發,對作者來說有意義。另一方面,我幾有信心能擴大流行音樂討論的可能性。」

她坦言,當中遇過不少挫敗,其研究方法不被同意,寫到最後,她發現自己也是另類的獨角獸。而一直支持她的,有一貫特立獨行的黃耀明。他的推薦語裏有如此一句:「謝謝洛楓用她的文字記住了周耀輝既『精緻』又『寬闊』的廣東歌。」

如果歌詞記住了一個時代,那麼作為閱聽者與歌詞研究者,她眼中看到的是怎樣的年代?

「應該是動蕩的時代,不太平穩。他們的歌詞、演唱生產的那條線,和香港的歷史,是一路平行而去。」她解釋,周耀輝那一代都是八十年代中後期走出來,「那是香港最美好的時候,慢慢面對最大的政治衝擊變化,這羣填詞人便跟着社會形態。因為流行曲一定是和社會相關。即使有段時期好興慘情歌,但愛情這種很個人題材都有年代風景,例如後期多了很多獨立女性的主題。」

「這羣詞人,不知幸或不幸,是在香港最多變動的時勢,一路成長和老去。」

幸是因為板盪能撞擊創作。不幸是面臨種種考驗。「由浮華盛世去到凋零,但他們的歌詞是不停開花結果,而且是異常的果實。其實很考驗他們,現在仍然在填詞。周耀輝留在香港,繼續創作,最近寫了《半》,講人如何把性別切開,或者性向流動。林夕寫《某種老朋友》,可以把東西隱喻在歌詞裏,走得很遠。他們的創作力很強。」

她說,這本書寫完了,要由新一代寫自己的時代。以更寬闊的歌詞研究討論,記下我城的時代風景。

PROFILE

洛楓,香港大學文學士及哲學碩士,美國加州大學聖地牙哥校區比較文學博士,曾擔任台灣金馬獎電影評審委員、香港電台廣播節目《演藝風流》主持、香港舞蹈團舞劇《中華英雄》的文本構作等等;曾任教於香港中文大學、科技大學、理工大學、演藝學院、嶺南大學等,研究範圍包括文化及電影理論、中西比較文學、性別理論、演藝及流行文化。

詩集《飛天棺材》獲第九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詩組首獎;文化評論集《禁色的蝴蝶:張國榮的藝術形象》獲「2008香港書獎」及「我最喜愛年度好書」等獎項。二〇一六年獲香港藝術發展局頒發「藝術家年獎」(藝術評論界別)、香港城市當代舞蹈團頒發「城市當代舞蹈達人獎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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