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獵人書店、書少少╳同渡館、留下書舍】提升賣書收益、最低成本的一人書店,甚至深宵營業……為了生存,獨立書店有哪些堅持與求變?
熱門文章
ADVERTISEMENT
不是浪漫,是生存:獨立書店新潮流

【訪獵人書店、書少少╳同渡館、留下書舍】提升賣書收益、最低成本的一人書店,甚至深宵營業……為了生存,獨立書店有哪些堅持與求變?

mpw-photo-10

當近年獨立書店如一股熱潮冒起,不同書店都渴望能找到獨特的定位和生存之道。位於深水埗地舖的獵人書店努力提升賣書本業的價值;元朗的書少少╳同渡館挑戰營運極限,以最低成本擴大獨立書店的可能;太子唐樓的留下書舍把空間概念帶進深宵時分,黑夜裏點一盞燈,點亮相遇與對話的緣份。還有更多的本地獨立書店各行其道,無法盡錄。畢竟獨立的精神就是包含個性的自由展現。

以書為本位的突破與局限:獵人書店

文萱喜歡閱讀,開書店重視以不同方式提升書的價值。
文萱喜歡閱讀,開書店重視以不同方式提升書的價值。

「我是很實際地去開書店,甚至很計算,從舖位、租金、讀者羣。因為我最大目標就是要留在香港,要食到飯,所以這裏極度以書為本位。」獵人書店店主文萱說。

在新獨立書店裏,獵人書店算是書量較多的一間。在書的陳設鋪排上,最外面容易接觸讀者的除了每月主題選書,也有一整個關於情緒創傷、心靈書籍的書櫃,還有本土文化、社區營造設計的作品。漫畫也是主打之一,正如書店名稱就取自冨樫義博的《HUNTER×HUNTER》;再往店內走,就會看到一排排政治和社會題材的書,偏向嚴肅沉重。

「想盡力讓書本流動得更快。因為如果這麼多書店都太相似,沒有改變就會悶。」文萱說。她傾向選購一些即使並非新近出版,但內容質素好的書。當獨立書店強調個性,她指:「書店的排列和表達方式,顯現了店主怎樣理解這些書。我超喜歡『閱讀時代』就是因為每一個排列都是很合理的。」

她自小受家人影響而喜歡閱讀,年輕時愛看小說,直至大學修讀社會科學,就轉向非小說類作品,行序言書室,「發覺社會和生活有很多問題,書可以提供答案。序言是其中一間我感覺安心的書店,選書幾乎不會令我失望。」因此,當文萱沒有了區議員工作後,和拍檔Wayne另覓出路時,決定開書店都是以書為本位。

選址深水埗的地舖,正是希望服務平日較少看書、但可能經過書店而被吸引的人。「我經常覺得香港的閱讀人口少是一個錯誤的想法。看書的人不會到處表示自己看書。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有個警衛叔叔,常常當值時走來買社區設計書櫃上的書,有次他把書拿回來,說讀完了給回我們。」

+5

文萱和Wayne都是全職做書店,她指,努力維持書店運作十分困難,種種日常事項,例如怎樣保持清潔、門面企理;入書量不能太少,會影響流轉,太多又冇位擺,要執倉;決定入甚麼書,又要寫社交媒體的文案,都是細碎但花費時間的事務,以致曾另有兼職接案,都分身不暇,不得不放棄,但她表示:「如果不計我們兩個人工,書店算賺錢,視乎人工,出萬幾和三萬幾都很不同。」

「書是超級不賺錢的行業,是結構性問題,所以是很辛苦的經營狀態。本身書的價錢不能定太貴,一本百多元,可能是七折賣給我們,書店只是賺三成。」她說,現在的書愈來愈貴,記得曾有中學生來書店,說喜歡詩集,想買北島的《歧路行》,但對他來說售價一百元有點貴。於是,獵人書店推出的會員計劃中,其中一項是由成年人訂閱費去資助中學生買書;另外也有囚友的書劵,資助囚友家屬買書和協助訂書。在不同方面,她都希望真能做到培養閱讀。

對於閱讀人口,文萱表示幾樂觀,覺得資訊愈多的時候,就愈需要好的讀物。然而,也遇上有些書不能賣的時候。她指,有時發行商不入某些書,需要直接向台灣訂貨,「所以這些審查,即使在書店都是日復日出現。我也有一些書是不賣。如果賣的話就會非常挑釁,事實上就是審查。」

轉眼成立一年,文萱曾經在社交媒體問讀者對獵人書店的看法,有人說他們以有趣方式表達書,也有些人覺得他們很有勇氣,走在前線。曾受報刊點名批評,文萱以「多謝幫我宣傳」一笑帶過。當開書店成為別人眼中勇氣的象徵,她說,這是很荒謬的事。

最低成本的一人書店:書少少╳同渡館

「我走最直接、最低門檻的路。應該是突破了開書店的最低線,沒有人像我這樣開書店,同時反過來告訴別人,這樣也可以開書店。」書少少╳同渡館店主阿信說。

阿信表示自己以最低成本營運書店,雖然蝕住做,仍希望在當下能做的就做到最盡。
阿信表示自己以最低成本營運書店,雖然蝕住做,仍希望在當下能做的就做到最盡。

阿信過往租下元朗村屋,以「半屋半舖」形式開書店,採周末預約制,開放給讀者來看書。後來元朗的「生活書社」結業,不少讀者鼓勵阿信把書店搬到市區。直至機緣巧合,他找到位於元朗大馬路的地舖招租,業主得知開書店又肯減租,阿信認為機會難得,就在二一年開設書少少╳同渡館。

單憑一己之力經營書店,自此阿信過着日頭開書店,夜晚到屠房通宵打工的日子。在部分同業眼中,阿信的書店經營方式「好癡線」。

「實際上,的確每個月都蝕,收入其實不夠支出,兩邊單是租金加起來都有萬八元,但我不確定每個月人工都有這筆數。」他在社交媒體公開表示,營運一年,蝕咗十七萬。談到結業危機,他笑言每日不斷徘徊在希望和絕望之間,但是時間一直過。「我諗其中一個令人覺得癡線的是,我的情況應該比其他書店極限很多,去到可能交租前三、五日,才知道夠不夠錢交那個月的租金。然後幾乎一交完租金,就一定從零開始,戶口剩下幾百元。但我就係經營緊一間書店,吹咩?」這樣公開收支數字的原因,因為他想給有心開書店的人作為參考:「不一定是要很多很多錢才可以開始做書店,但你要有承受這些情況的能力。」

阿信說:「在書店的時間是我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當作營運一間書店。所以我其他生活需求相應調到很低,睡得很少,有時候不夠錢食飯,可能三餐變兩餐,兩餐變一餐,幾乎是這一年經常體驗的。我真的試過一個月都吃麵包。」

如此極限地開書店,因為阿信自覺是個「一定要做的責任,和浪漫從來都沒有關係」。

之所以喜歡看書,投身書店業,源於喜歡寫作。十年前他自資出書,但銷量極少,他說,等於出版費一筆過倒落海。那時他認為問題出在書店,於是到書店求職,了解一本書是怎樣交到讀者手上。八年間,他做過傳統連鎖書店、台灣書店、宗教書店,基本上甚麼崗位都做,他說、書店店員雖然看似手板眼見功夫,但發現對於書本能否賣出有決定性影響。而且,他也表示連鎖書店壟斷情況維持很久,「例如書店在市場佔有率,背後還有相關出版社、發行物流,整條書業鏈都壟斷了。所以為甚麼書店這麼難做,不單單因為香港讀者羣不夠大,面對的不是一間公司,是一個權力象徵。」

+3

因此,書少少╳同渡館除了賣書,主要做的是作者助養計劃和借書服務。雖然空間有限,亦因現金流問題影響入書速度,但阿信更重視整個書店環境,讓知名度不高的作者的書被人看到。作者助養計劃便聯絡一些本地初創作者來書店,讓他們有面向讀者的交流機會,「實際上幫助很小,可能只有認識到八、九個讀者,但已超越他過去寫作時能認識的讀者羣。」另外,阿信也提供書店借書服務,推廣民間圖書館概念,「有些書店設閱讀空間,但不可以外借書。談到借書,大家第一個就連結到圖書館,我對這件事很反感,它就是一個壟斷。隨之而來又有很多公共圖書館下架的事情,就更加有民間圖書館的需要。」

他說,書店本身已經每個月蝕租,明明是賣書的地方,又辦借書,令賣書收入機會減少,加上作者助養計劃會把當日收入的百分之五撥出來給作者,可能都是癡線的做法。「如果擺在眼前的情況,點做都係蝕,預咗窮,那麼更窮的分別不會很大。」他自有覺悟,笑言簡單來說是爭取時間,「現在這個大環境,根本不會夠膽去計劃任何事。眼前做到甚麼,就不如將它做到你最能夠去到最盡的位置。」

書店的深夜浪漫:留下書舍

「去到深夜凌晨,其實這裏已經不是書店,是一個空間,不必做任何事的空間。」留下書舍店主R說。

去年傳媒人岑仔與幾位行家創辦留下書舍
去年傳媒人岑仔與幾位行家創辦留下書舍

一年前,五位前記者創辦留下書舍,主打新聞學,但實際營運後,發現難以靠賣書收入支撐,而最難賣的偏偏正是新聞書、報導文學。店主岑仔指,畢竟在唐樓樓上書店較被動,有時一天做到幾千元生意,但都試過全日只賣出一本雜誌。自知缺點是書賣得不多,所以把書店換上空間概念,構思很多活動,同樣以新聞媒體學為主題的講座則十分受歡迎。岑仔說,做活動比賣書更有效率,「可能四十個人參加,收一百元,搞一晚活動就有四千元。賣書的話,今日多人,聽日又少人,而且上來的人未必一定買書。」

當然,不少書店都有辦活動,尤其社區書店構思更多元。留下書舍其中一個特色,是每星期五的「失眠書舍」,由晚上九點延長營業至凌晨三點。有時開到四、五點都試過,岑仔補充道。

他說自己是「夜鬼」,覺得深宵書店幾好玩,「以前台灣誠品書店都是通宵,現在都做不到。我們這個深宵書店都做了大半年時間,最初都是自己朋友上來聚會,去到有人知、甚至特登上來坐坐聊天,都是要幾個月後。」訪問這夜,書店一直持續有五、六個讀者,有的獨自上來看書買書,有人結伴坐在靠窗高櫈,對着夜色漫話。岑仔說看到這些畫面,其實很感觸,「可能他們最終未必幫襯,但我發現,真的有人很appreciate有一個地方靜靜地看書。深宵開書店都是想有這種vibe,我覺得慢慢地都做到。」

這夜巧遇剛吃過晚飯才回書店的店主R。她表示,雖然未必做到社區性,但很多人像她一樣,有時星期五深夜上來打躉傾兩句,「你當我扮睇書又好,唔使嗌杯嘢飲,也不會有保安行來話夠鐘。」她說,書店和其他場所不同,「讀者來買書,可能其實不是想買書,或者無論如何都會買,只是想來跟店長討論那本書好不好看,真的是為了和你傾偈。」岑仔聞言笑道:「真的很多人找我傾偈。多到我心諗,我有冇咁好傾?但我覺得,這都是典型城市人的需要。」

有空間才有相遇和對話的可能。這一晚有讀者剛好第一次來,對店內只供借閱的舊雜誌有興趣,問可否出售。岑仔向她解釋,一些舊刊物、絕版書都是別人贈送,比較珍貴,想保留在書店讓人閱讀,不過他追問下去:「但這一期雜誌對你很有意義嗎?我覺得有緣都是一回事,你剛好第一次上來,今天又因為深宵書店才開咁夜,你便遇到它。」他說,有些事情可能注定要這樣發生。又例如,岑仔曾經從新聞系學生口中,得知有年輕人因為在書店和自己聊天而想報新聞系。「這些聽完會覺得很厲害,對我來說很深刻。這些事可能真的發生了你都不知道。這裏的客人很多都很友善,令我覺得自己做的事是很好的。」

店內有一張過去他們在新聞機構的工作枱,放着供讀者留言的筆記簿,一年間已經寫到第十本。岑仔說,很多留言其實與書店無關,「好像一個樹窿,讀者自己溝通,全部都是互相鼓勵的說話,很有趣,我覺得是一個時代的日記。」翻揭紙頁,看到不少留言是呼應「留下」的店名,剖白移民潮下的去與留,另一個常見的字句,是「好好活着」,在凌晨寂靜觸碰靈魂。「我覺得是這一刻香港人的心情。為甚麼在一個地方活着是需要勇氣和鼓勵?在那本簿看到的,都是一些需要圍爐的人,圍爐在某種意義上不是負面,尤其是在情緒很壓抑的時間。」岑仔說。

+3
此焦點之延伸閱讀
返回焦點
不是浪漫,是生存:獨立書店新潮流
熱門搜尋
回歸25周年 新聞自由 展覽 環保 食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