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石家豪擅長工筆畫,線條流麗細膩,畫中人精緻優雅,一臉寧靜,畫作既摩登,又復古意,像寫得美好的詩,會像一幅畫,畫得極好的畫,又像一首詩。
十一年前,他曾為張愛玲畫過八張工筆畫。
畫如仕女圖。她秀骨清像,臉容秀潤,修頸,削肩,腰纖,有娟秀平靜之姿,臉上掛着細目,高鼻與櫻唇,一臉平靜,一時立於港大英式陽台上,穿著紫花碎衣,樸素的杏裙,還是年輕打扮;下一張卻已是她晚年孑然在洛杉磯,穿上深冬的翻領大衣,提着母親留下的皮包,變成了戴着厚厚老花鏡的白髮婦人。
他把她畫成女孩童年都愛玩的紙版娃娃,為張愛玲畫了七個時代不一樣的衣裳式樣,將她融入她自己的作品之中,因為張愛玲筆下的角色,同樣是她的千張臉孔—那一次,他畫了張愛玲為人熟悉的作品《色,戒》與《傾城之戀》,也畫了較少人道的電影劇作《小兒女》與她的翻譯作品《海上花》。他說,所以會挑選這幾部作品,全因這些作品與張愛玲本人或多或少有關,「是她自我的某種投射」:「《小兒女》主角尤敏有兩名弟弟,母親已經過世,父親正打算再娶,而張愛玲在家裏正好也是姊姊,有一名弟弟,她的父母離異,母親長居外國,父親娶妾,所以《小兒女》幾乎是她本人的改編版。」
「《傾城之戀》是張愛玲在香港大學三年級時,遇上日軍攻佔,香港淪陷,她在淺水灣酒店暫住,等待船期回上海,那是她當時在酒店裏遇上的,母親朋友的故事,然而張愛玲親身體驗了香港淪陷與日軍空襲,小說不少描寫也是她本人第一身經歷。」
「至於《色,戒》的王佳芝與易先生,有她與胡蘭成間戀愛故事之影子。最後,張愛玲在生時,常常提及三部舊小說:《紅樓夢》、《金瓶梅》和《海上花列傳》,當中《海上花》因張愛玲將其吳語版本譯為白話而得以聞名,所以我選畫了《海上花》,以表示張愛玲與古典小說世界的密切關係。」石家豪一一解道。
但比起小說,他其實更愛讀張愛玲的散文,對之更有共鳴,如《流言》、《張看》和《餘韻》。因為文中有她的第一身觀點,不時會透露出女作家個人的生活、家庭與經歷,每每細讀,他都能在這些閒事散句中,讀出更立體的張愛玲,並建構出她的個性、想法與處身的時局與命運。「張愛玲的人生綜合了許多奇逢,她遭遇了現代中國的幾場巨變。因為處於新舊更替的時代,她的學習與創作巧妙地把中西共融—我學習工筆畫,就像張愛玲迷戀古典文學卻處身現代社會一樣,想把古典情調翻譯成為現今語言。」石家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