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周人訪 | 三家姐】瑞典人妻、話題作家三家姐「過期少女」自白書——我們都長大了嗎？

説起「媽媽」，你會想到怎樣的形容詞？

本書作者三家姐，幾年前遠嫁北歐，兩年前成為人母。她説，媽媽這個身份，總會讓人想起成熟懂事⼜溫婉的⼤⼈。不過，她也是當了媽媽才知道，媽媽和⼤⼈之間，不⼀定是個等號。

十年前，她認識來自瑞典的丈夫，為愛移居斯德哥爾摩。生活在冰天雪地的國度裏，她最懷念的，是一碗譚仔三哥米線（編按：她七月短暫回港，至少吃了四次），遂在社交媒體開設專頁「為何斯德哥爾摩沒有譚仔三哥」，寫她嫁到瑞典的二三事，吸引了不少讀者捧場追看。

乍看之下，或許以為三家姐要跟讀者講「媽媽經」，但她形容，這本書講的其實是一名「過期少女」面對大人世界的故事。

儘管當了媽媽，但是内心深處，仍有個不想長大的小孩。

「我現在就像被喪屍咬到，已經感染到喪屍病毒，就趁⾃⼰未喪失理智，在我要成為⼤⼈之前，盡能⼒將當下感受記低。所以新書叫《在媽媽要成為⼤⼈之前》。這本書的對象不只是媽媽們，更是所有不想成為⼤⼈的⼈。」

三家姐新作《在媽媽要成為大人之前》。

三家姐說，每次回港吃米線都要點竹笙、「先菜」（讀：酸菜），另加細土匪雞翼。不過，近幾次回港，她找到新寵壽司郎，分薄了吃米線的次數。

嗅覺重逢  在三萬八千呎高空

將書名倒過來念，就是本書的三個章節——「之前」、「成為大人」和「媽媽」。

「之前」一章，寫的是小時候的回憶。比如是，在三萬八千呎高空的一次「小重逢」：

任職空姐的她，某次遇到了一對老夫婦，身上散發着一陣刺鼻的神秘氣味，正當同事百般厭惡時，她竟覺得味道有點討好，甚至給她一種「失而復得般的安心」。她找機會靠近老夫婦，想一探究竟，發現是貓尿的味道。貓尿的味道，有何吸引？原來，小學的時候，三家姐放學後會跟着媽媽去買菜，偶爾會在士多逗留一陣子。士多裏的貓咪，是她人生第一次遇見的貓。

這陣令人「安心」的貓尿騷味，帶她從高空，飛到某個時空的舊香港士多。

在三萬八千呎高空，三家姐居然能與士多老闆娘和貓咪「重逢」。

香港和異鄉一樣迷失

士多早已不在，小學生轉眼就「成為大人」，離開了熟悉的香港。

這章記錄她進入大人世界和移居之後的事——婚姻、成長和思鄉。

花了十年的時間在瑞典落地生根，三家姐說，生活習慣上雖與瑞典人無異，但靈魂上，依然無法百分百融入當地。如果回到香港，會有好一點嗎？她坦言，回到這裏，同樣感到迷失。

無論在異鄉抑或香港，三家姐說，自己或多或少也有點迷失。

有沒有一個瞬間，讓她忽然認不出香港？

她説，有次回港，跟朋友相約在銅鑼灣逛街。本想在某間歐美⼤型內衣牌⼦大樓見面，朋友聽到提議之後笑了很久，因為原來那家店早就結業了。還有，每次去連鎖超市、藥妝店和百貨購物，她也被問有沒有某某App會員，可惜她通統都沒有。

「全世界都在發展和改變，似乎只有我還留在那些歲月徘徊。」她在書中如此寫道。

三家姐最愛的其中一隊樂隊，是香港獨立音樂組合my little airport。記者問她，是否記得《你叫我幫你譯一首德國歌詞》這首歌，三家姐當然記得，但她說，不敢再聽。

「因為一聽就會喊咁⼝，怕嚇親阿仔。」三家姐說。

《你叫我幫你譯一首德國歌詞》歌詞如下：

你叫我幫你譯一首德國歌詞

並沒有說是為甚麼事

那首歌說向外面世界奔馳

渴望那一天將至

祈求風和雨 吹我到理想的遠處

故土沒法跟隨我意願

但為甚麼終於 穿過海灣來到老遠

卻很想返回我的屋邨

她所思念的「鄉」在哪裏？「家」到底在哪裏？三家姐坦言，其實自己也不知道。

她形容，成為大人是一個反覆掙扎的過程。「我覺得彷彿⼀切『成熟懂事⼤⽅得體』的⼤⼈⾏為，都是逆⼈性的。成為⼀個體⾯的⼤⼈，某程度上等同失去部分⾃我。⽽且做⼤⼈當中最難的是，看着你⼼愛的⼈事物慢慢老去，慢慢離去，⽽你除了妥協卻甚麼都做不了。」

三家姐在書中如此寫道：「而我所思念着的「鄉」到底在何處？家對我而言又是甚麼？我真的説不上來。」

媽媽的「歲數」和孩子一樣

所以，當了「媽媽」以後，就會學懂如何成為大人了嗎？書中引述了一句話，When a child is born, so is a mother，既然孩子也要時間學爬學走，媽媽也在學習如何當媽媽、做大人。

「現在回想起來，好像還真的沒有叮⼀下就「呼，靈魂上變成媽媽了！」這個瞬間。不過「體內媽媽濃度」愈來愈⾼倒是有跡可尋，例如我現在其實沒甚麼興趣給⾃⼰裝⾝，卻老想幫孩子買衣服。」

由孩子呱呱落地那刻開始，媽媽亦同時「誕生」了。

瑞典「家婆」曾經告訴她一個比喻：⼈的成長就像俄羅斯娃娃，⼀個套⼀個。外表和⾝份隨年⽉不斷變更，像套上去的一個又一個的娃娃，但最核⼼的娃娃不會改變。眼前這位穿著藍色格子裙、留着利落短髮的三家姐，可能只是最新最靠外一層的娃娃，核心的娃娃如何，她是否還記得？

經常有人説，每位媽媽都曾是一位少女。看畢這本書後發現，其實那位少女從未消失過。每位媽媽的心底裏，都藏着一位少女。

那一刻，她是一位坐在士多的小學生；過了一會，她套上少女的外衣；再過了一會，她套上了「瑞典人妻」的標籤。這一刻，她套上媽媽的身份。「⼀朝你照鏡⼦，驚覺⾃⼰已經變成⼀個老⼈，可是內⼼還是那個⼩孩，那個少男少女。」她如此說道。

或許每個大人，其實都是長大了和還未完全長大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