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頭,在叱咤樂壇流行榜頒獎禮當日,當宣布「叱咤樂壇組 合」銅獎之際,花姐的座位空着,人在後台跟別人談論事情。她心想組合獎「唔關我事」。返回場館時,她見到正在落台的MIRROR,身 為經理人的她驚訝地問:「你哋做咩事?」團員答:「我們剛拿到獎。」
結果,由選秀節目《全民造星》誕生的男團MIRROR成員,在公認為樂壇最具代表性的頒獎禮,拿下六個獎項,成為大贏家。事後,有人問,誰是MIRROR?也有人說,到今天還不知道MIRROR的人,已經正式跟時代脫節。網上掀起一輪圍繞流行音樂、本地樂壇、偶像歌手等的討論。一時間,流行文化再次成為熱話。
一切要由一個志願當收銀員的阿花講起。
大台音樂節目非以音樂先行
阿花全名黃慧君,今年四十八歲。中七考 完高考,等放榜期間在阿媽公司附近的公司做暑期工,初嘗當PA(製作助理)。放榜後,成績不如理想,於是應徵無綫,見完工即開工。
首個崗位是當《勁歌金曲》的PA,那是香港樂壇仍然盛世的一九九二年。上承梅艷芳、 彭羚、葉蒨文、王菲,迎來四大天王,緊接着陳奕迅、楊千嬅,再來EO2、E-kids等新人新組合不斷湧現。阿花既做節目,也幫忙拍MV。 一年後升為導演,參與過《香港小姐競選》、《新秀歌唱大賽》等節目,一做十三年。
在那個未有網絡的年代,電視和電台是聽音樂的主要途徑,但大台有大台的法則,當時的明星有明顯的分級,只有大明星才上到《勁歌》,新人或不夠「紅」的就上另一些小節目。花姐坦言:「那是看『卡士』(cast),而不是看音樂去決定誰能上節目。」有時還要視 乎唱片公司跟電視台有否交惡。後來大台都有自己的唱片公司,音樂節目就更加變得由 「關係」主導,而非音樂。曾經有個新人,她 認為很有潛質,想安排他上節目,讓更多人認識,但遭到反對,後來那人也漸漸從圈中消失。
十三年後,三十二歲的她認為在無綫看不見發展空間,便毅然辭職,追逐她的「收銀夢」。她到了一間便利店做收銀,她笑言這夢想很無聊,「喜歡聽那嘟嘟聲,而且工作不用帶回家。」有一日,一位攝影師在店內看到她,問:「你咪花姐?你為什麼在這裏?」她本能地回答:「你認錯人。」她意識到,原來自己根本放不低製作,她也老實地說,「原來我沒有尊重過收銀這職業。」
平民明星
繞了一圈,她又回到節目製作。二○ 一六年,花姐加入ViuTV當監製,先後製作《慳D啦Honey》及《脫獨工程》等真人Show 節目,但最廣為人知的,莫過於二○一八年啟播的《全民造星》。
最初開節目時,花姐自問「心地差」,要做一個看參賽者如何挫敗的節目,「以往的選 秀節目,目的是選歌手,但現時的選秀多用真 人Show形式,因為現在的人喜歡真實、有稜角的人,觀眾想知道參加者的性格。」作為監製,在甄選階段,有才華或有觀眾緣的人未必可以入圍,反而為了節目效果,會挑選有話題性的人。為了令節目吸引人,她也化身幕前,當起兇神惡煞的「霸氣花姐」,甚至把自己最赤裸的情感展露人前。
拍攝第二季《造星》時,花姐已是MIRROR經理人,其中一集成員Tiger被淘汰,她激動得企圖改變賽果,導師Eric Kwok直斥「如果要這樣當初就不要放MIRROR來玩(參加) 吧!」這些都被鏡頭拍下來,而且播出了。 她坦言,即使每每令自己情緒崩潰,但為了令節目好看,仍要構思出殘忍的方法淘汰選手,「因為我的殘忍,令大家對參賽者印象深刻。」
專研究流行文化的評論人阿果曾撰文指, 每集節目有個崗位叫撰稿員,負責跟着不同參賽者,再向監製和導演匯報各人的互動和所發生之事,再整理內容,輯錄成一個個穿插於表演中間的「故仔」。不論《造星》當中有多少 感動是剪接與節目效果使然,無可否認的是它也確實造就了一羣本土新生代偶像明星,或至少是一個全城追看的娛樂節目。除了偶像派組合MIRROR,走搞笑路線的ERROR也深得人心。尤其當很多香港歌手都寧願到內地發展, 而很多香港人都寧願聽外國音樂時,一羣能留住香港人心的港產偶像,更見難得。
比起傳統遙不可及的偶像明星,素人出身的《造星》幫,像是觀眾「睇住大」的鄰家小子。事實上,大台不再獨大,網絡世代湧現不少「平民化」的KOL,甚至比起唱片公司 悉心打造的明星更受歡迎。花姐分析道:「現在的歌手沒有以前的明星那麼『大』,彷彿沒有一種令人敬仰的星味。這並不是說現在的明星有問題,而是現在偶像和粉絲的接觸較以往容易,洗掉明星的神秘感,就像我們以前不會知道張國榮的睡房是什麼樣子,梅艷芳穿什麼睡衣,但現在我們會看到他們的真實面貌。世界在變,我也不認為這是壞事。」
明星「平民化」,還出於資源問題。「唱片公司的資源不足,以前梅姐每次出現都不同 造型,但現時stylist問MIRROR出席活動時穿什麼,我會答:smart casual囉!變相他們跟平常人的距離感和分別沒那麼大。」
我們仍然需要偶像
花姐曾於訪問形容初出道的MIRROR是幼稚園剛畢業,進入小學階段。雖沒有如韓星一樣嚴格規律的訓練,但花姐會按每個人的定位,建議他們上戲劇、唱歌、咬字、跳舞等訓練。公司會為MIRROR和ERROR訂下五年計劃,花姐再為每個人訂下一年的目標,並為他們與合適的人接洽。
技巧笨拙幼嫩可以磨練,但稜角鈍了便 難以再磨利。《造星》比賽拍出年輕人的熱情,但節目完結,正式出道後,演出成了工 作,只是日常的一部分,熱情何以為繼?
所以花姐的重要工作之一,是跟他們傾偈(心理輔導),「他們會發覺現實比比賽複雜很多,並逐漸把他們的稜角磨平,譬如他們發現做偶像有很多限制,又或者原來不用那麼努力也可以得到想要的東西,慢慢地或會失去了初心,也就失去了吸引人的力量。」
會無火的,不只是初出茅廬的新人,也包括花姐自己。一心想做創作的她,最終變了經理人(全職阿四),看着同事拍攝自己卻不可插手。每當灰心,她便會看一次《全民造 星》第一季,回想起初心:「我很不喜歡當經理人,但當時那十六個人很吸引人,他們有一 種死都要做到的力量,無論如何要唱好隻歌, 要令人看見自己,那種『勁』為身邊的人帶來力量,令到我也很想做啲嘢幫他們。」
「立場姐姐」何桂藍在被捕前寫了一篇長 文講她如何迷上Anson Lo,成為「神徒」。 「一世的戰事/一世的意義……誰要去領軍/ 諸位也可能/能夠放手願放任/可改變一生/ 無人能被圍困/做就做你別等」,歌詞句句入心。姜濤今年農曆年在節目上說:「身體係革命嘅本錢,所以希望大家身體健康!」亦引起不少人共鳴。
花姐指:「近年香港處於很艱難的時候, 正如我兩個兒子也對未來感到迷惘,彷彿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有用。整個氣氛令人很無力量,而剛巧有個節目,有一羣人走出來,跟大家說,個世界並不是那麼絕望,提醒人不要沮喪,存有希望。」偶像的意義,也許就是這 一點希望,「我相信每個人內心都希望有個偶像,帶給人幻想空間和快樂,這世界很需要這些東西。」
講樂壇,常分主流/獨立,但其實兩者的界線時刻游移變動。花姐直言,「其實依家我哋都算係大台」,可是,花姐很清楚,當它成為新的大台,就不能故步自封。MIRROR 現時跟不少知名音樂人合作,如梁栢堅、王雙駿、小克等。接下來,她希望可以再擴闊流行音樂的定義,「現在大家開始留意MIRROR, 我們可以做一些不同種類的音樂,不只是跳唱或慢歌。以前未紅需要做一些取悅大眾口味的東西,現在有知名度後,可以反過來做一些東西影響觀眾,多跟小眾的音樂人合作,如樂隊 R.O.O.T、吳林峰等,他們的音樂好好!」
花姐常笑言要五十歲退休,看來這夢想又要落空了。
花姐,全名黃慧君,上世紀九十年代加入電視台,曾參與製作無綫電視節目《勁歌金曲》、《翡翠歌星賀台慶》、《香港小姐競選》、《新秀歌唱大賽》等。現職ViuTV監製及男團MIRROR、ERROR經理人,製作節目包括《慳D啦Honey》、《脫獨工程》、《全民造星》等,深入民心。
曾經熱門的電視音樂節目
《勁歌金曲》
一九八一年啟播的《勁歌金曲》是無綫電視的重頭音樂節目,早年以分享音樂資訊和播放MV為主,後來加入不同內容,如遊戲環節、清談、現場音樂表演等。一九八三年起開始舉辦「勁歌金曲季選」(後改為勁歌金曲優秀選)及「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後改為勁歌金曲頒獎典禮),是本地四個最大型的音樂頒獎禮之一。
電視台X唱片公司新秀大賽
始於一九八二年的《新秀歌唱大賽》,最初由無綫電視及華星唱片合辦,得獎者會獲華星簽約,梅艷芳、杜德偉、陳奕迅、何韻詩等都是冠軍人馬。到二○○四年,改為與英皇娛樂合作,改名為《英皇新秀歌唱大賽》。後來,英皇娛樂自行舉辦歌唱大賽,與電視台脫鈎。而二○一○年起無綫電視自行舉辦的《TVB全球華人新秀歌唱大賽》,參賽者來自世界各地,而香港選手來自電視台《超級巨聲》的參賽者,節目於二○一七年停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