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讀什麼】潘國靈讀卡繆《放逐與王國》:人物自我或被放逐之地不僅是嚴峻的地理環境,更在於自己的心靈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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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讀什麼】潘國靈讀卡繆《放逐與王國》:人物自我或被放逐之地不僅是嚴峻的地理環境,更在於自己的心靈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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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欄目邀請不同人分享他們最近的讀物。讀一本書,從文史哲、知識理論,到繪本、藝術書,獨立zine等,自有獨特不同的閱讀體驗。此時今日,他們在讀什麼?

今次我們邀請本地作家潘國靈分享,這年他先後推出文集《事到如今》及短篇小說集《離》,寫作的同時,也維持大量閱讀的習慣,從社會類到文學作品,最近芸芸選書,他分享到卡繆的《放逐與王國》。卡繆是他多年喜歡的作家,但他一直沒讀這部卡繆生前出版的最後一部作品,如今讀畢後坦言此書的確是長期被忽略或低估。

明:明周文化 潘:潘國靈(香港作家)

明:平日的閱讀習慣如何?
潘:閱讀習慣有幾種形態,因為外在因素,很難長期維持一種,而在幾者間轉換。譬如說,在教學繁重的季度,與教學課題有閱的書籍會佔去相當部分, 但即使如此,也不僅把閱讀當作工作,而藉此作較有系統地自修一門學問的機會。在比較自由的時間(如今學期因身體而休學),閱讀就更加隨意放任,一天的習慣會較穩定,如「早餐」後多會讀些社會類書籍,下午一輪寫作後,晚間看些文學作品特別是小說。也有另外兩種形態,要看機遇,一是在旅途上帶幾本書上路,沿途又或在當地添上點新的,因為疫情,最近一次如此,已是二○一九年的越南之旅。另一就是隔些年,心血來潮或與當時心景有關,會很集中地重讀一個作家的作品。

明:有哪些喜歡的題材或作家?
潘:很多。題材有些延續很多年,譬如瘋狂、疾病、城市,宗教(特別連繫到歷史、神話與文學的),在這些題材下又會派生不少小課題,不少與自己的寫作也有關。喜歡的作家很多,有些已有很長年月,如卡繆、米蘭昆德拉、Fernando Pessoa、杜拉斯、魯迅、西西、黃碧雲等,這些作家有些已不在人世或已不大有新作,但閱讀不會因此有盡頭,會重視其“oeuvre”而不止看其一二。當然,這些作家,隨年月在自己心目中也有變化,但整的來說,有一種追隨的心。除此以外,也會預留一些空間接觸當時從沒看過的作家,像美國小說家Nicole Krauss,多年前看了她的The History of Love,非常喜歡,便看回她初作,其後有新作也會看。所以,喜歡的作家很多像「老相識」,有些像「新朋友」——當然這說法只是以「閱讀世界」而言,事實上讀者認不認識一個作家,我覺得是次要以至不重要的。喜歡作家的行列隨年月增生累積,一旦進入自己的「閱讀世界」,就很少被往後剔除。

明:最近在讀什麼書?
潘:有些書是概讀或選讀,比較難或不適宜一次過看罷,但一看即覺吸引,如以上提到的瘋狂題材,最近在書店看到《瘋狂之所在》一書,為英國倫敦衛爾康博物館「瘋人院:精神病患收容所與其外」的展覽成果,讀了一點,值得收藏。又譬如城市,最近買了《未來城市——漂浮.垂直.廢墟》,當中談到的城市主題都很吸引,也是選讀了一二章,留着有機會再看。說到開放位置給之前沒接觸過的作家,最近在看挪威作家卡爾.奧韋.克瑙斯高的《我的奮鬥》,不過書很厚,很鉅細無遺的生活筆觸,極需耐力,快又開學,要中途擱下了。

另外,有些書會一打開,就像約定般,會在字裏行間走畢全程,一字不漏地看。我有一個習慣會記錄何年何月看罷一本書,只有這些「走畢全程」的書才會記下。十一月至今,在這紀錄中,依次有哈維爾的《無權勢者的力量》、卡繆的《放逐與王國》、黃丹尼《從聖經預言看伊拉克風暴》、高馬可的《香港簡史》。John Carroll(高馬可)的A Concise History of Hong Kong和 Edge of Empires頗早已接觸過,知是好東西,當下社會有新譯的契機,便買回來看。《無權勢者的力量》大概亦如是,都要感謝作文化橋樑的譯者。《從聖經預言看伊拉克風暴》是一本頗偏的書,在舊書店看到,作者寫於一九九○年十月中旬波斯灣戰爭如戰在弦之時,由古巴比倫寫到當時的伊拉克及國際形勢,薄薄的一冊,讀來引人入勝。卡繆的《放逐與王國》,我不確定華文世界之前有沒有翻譯過,但今年看到台灣出版了中譯本(我讀的是印刻出版社的譯本,未幾又有商周出版社譯本,對此書差不多同時出現兩個中譯本頗感好奇,此是別話),便買回來看。如果要選一本來談,就談談這本小說吧。

明:為何選擇讀這本書?
潘:承上所說,有些作家你會想盡量看齊其主要作品。現在人們提到卡繆,多把其創作分為「荒謬——反抗——愛」三階段,在沒這認知之前,巧合或不,自己讀卡繆作品的脈絡也大概如此;小說與哲學論著交替,早年讀了《異鄉人》與《薛西弗斯的神話》,繼後看了《瘟疫》與《反抗者》。後來在他死後才出版的,如其實是他第一本小說但一直被擱置的《快樂到死》,推出時都看了。這麼多年,《放逐與王國》聽過,卻從沒看過,好像這書真的被「放逐」了。事實上,這書是卡繆生前出版的最後一部作品,也的確長期被忽略或低估。

明:請簡單介紹一下這書,如主題內容或設計等皆可。
潘:如其小說名字,小說的命題在放逐,書中收入六個短篇小說,各描述不同的人物故事和放逐狀態。六篇小說的主角,計有伴丈夫到異域行旅經商的女子、本欲傳教(基督教)卻反被異教吞噬以至精神錯亂的叛教者、一群罷工失敗陷於沉默的木桶工人、寄居偏僻學校一天卻被警官闖入奉命押送犯人上路的小學老師、由名成利就到最後退至閣樓一角生活的藝術家、前往巴西造橋卻像流放的法國工程師,都處於不同的放逐處境,各有寓意。小說大多出現風雪與石頭的荒漠之地,但人物自我或被放逐之地不僅是嚴峻的地理環境,更在於自己的心靈世界。更弔詭的是,「放逐」與「王國」看似對立,有時卻互相包含,如放逐每每孤獨,但唯其如此卻是擺脫奴役的自由之路,而所謂「王國」,大多是美好的想像,有時卻迹近虛幻乃至虛假,有微弱的存在可能,但多數不可抵達而只能在瞬間瞥見。書中的「放逐」和「王國」充滿歧義,要細讀才能領會。

明:如果要形容讀這本書的閱讀體驗,那是怎樣的感受?
潘:小說的思考深邃,人物故事的描劃十分細膩,看完十分深刻。以上提到隨着年月對喜歡的作家也會起了些變化。《異鄉人》赫赫有名,十來歲讀時很大衝擊,但隨着年月,可能自己也寫小說的緣故,如果純從小說來看,主角莫梭(尤其後段)有點太過跟着卡繆當時的哲學思想走(但不是說一部作品哲學思想不重要),《瘟疫》甚出色,但也有這個痕跡。到這本短篇小說《放逐與王國》,哲學思想如其名字也貫穿全書,但思想與現實融匯得非常圓熟,哲學家的身影沒大於其小說家身影,論小說本身,個人以為比《異鄉人》更為成熟。如果說這部作品長期被忽略,現在它好像在漫長的放逐中歸來,回到讀者的「王國」中。

明:請分享一句或一段令你印象深刻的內容摘錄。
潘:喬納斯只在正中央以極小的字母寫出一個字。這個字很容易讀出,可是不管怎麼仔細看,就是看不出這個字是solitaire(孤寂),還是solidaire(團結)。——〈喬納斯或工作中的藝術家〉

Profile:
潘國靈,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開始發表作品,作品在兩岸三地發表,包括小說、散文、詩集等。早年曾任職記者、編輯、音樂策劃,曾於多份報刊撰寫專欄及擔任電台節目主持,現任教於香港中文大學文化及宗教研究系、新聞與傳播學院,將擔任嶺南大學駐中文系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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