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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天能》 失效的智性包裝

08.09.2020
網絡圖片, 法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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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許我引用《New York Times》影評人Jessica Kiang的比喻,她在對《天能》的影評中,說導演基斯杜化路蘭擅長在讓人目眩的獨創視覺效果上,加上中級數獨般的「沉穩滿足」(sedate satisfactions)。作為一個數獨愛好者,我無法不對這位影評人的比喻,致予崇高的敬意。準確的比喻,可以有效地指出事物的本相,即使那對被喻者來說不一定是好事。反正以我為例,大概每次再提起路蘭的電影,我就會想起中級數獨。

無論如何,歐美媒體對《天能》及路蘭口徑幾近一致,路蘭被視為當下不振電影工業的救世主,《天能》則是把觀眾再拉回電影院的靈丹妙藥。畢竟無論電影業界怎樣反抗,如Netflix的串流平台也在攻城掠地,觀眾們走進戲院的意欲愈來愈低,而無容置疑的是,《天能》是一齣適合在電影院欣賞的電影,原因之一是它花了極高的預算,以實景拍攝戲中大多的宏大場面。炸掉飛機,橫跨七個國家拍攝,容許我使用電影宣傳的套語,那可真是極盡視聽之能事。

《天能》劇照
《天能》劇照

智能遊戲包裝

不過,對我來說,那些宏大場面,都不及電影開場的細節觸目驚心。那場戲中恐怖分子在演出前佔領歌戲院,滿室觀眾亂作一團,樂手在台上則一面錯愕,不知如何是好。一片錯亂中,有一位恐怖分子竟一腳踏穿一個大提琴。戲中,有些觀眾可能已看不到這一幕,因為要攻入歌戲院的特種部隊,向演奏廳噴發催眠氣體,觀眾陸續睡去,脆弱地癱坐在座位,任由清醒的人亂槍掃射。

要說便宜,要拍攝這幕也應不便宜,但怎也應該沒炸掉飛機般昂貴了。電影可以充滿計算,但昂貴畫面許多時只是宣傳技俩,奇觀式的畫面可能反而不及人類深層的恐懼。那被踏破的大提琴,不過是一支大提琴而已,但那可以象徵對人類文明的徹底輕視,正好與電影的主題相呼應——有人要毀滅文明,於是就有人要拯救世界。那救世主甚至沒有名字,因為——好吧,肉麻也好我也得說——每個人也可以是救世主。

《天能》劇照
《天能》劇照

或許讓我們用比較高智能的方法再說一次。也許,在云云的平行宇宙中,每一個人也可以是救世主。關於主要劇情的邏輯分析,這裡就不贅了,反正香港上映時間比人遲,大家看完電影後如有迷惑,大可在鄰近電影院服務沒受疫情影響的地區,如台灣的討論區中,找到關於戲中時間觀念的詳細分析,甚至能找到各種圖表輔助說明。讀後保證大家可以一解迷團,反正那也不是什麼高深的學問,對,就如中級數獨般,沒什麼大不了。

那是路蘭常用的技倆,而在《潛行凶間》中更玩得出神入化。先有一個巧妙的前設,最好就是涉及某些科學術語,然後層層推進,在前設之下,伸引出各種不同的詭計與意外,加上計算精密的畫面衝擊分散觀眾的注意力,讓觀眾在戲終後卻有未明之處,那智性的呼喚,讓人急不及待要與朋友討論,甚或考慮再次入場。用這角度看來,那的確是電影院的好消息吧。

談路蘭就用路蘭的標準。路蘭是聰明的,他也有能力用細節觸動觀眾的思考,但他更傾向精細計算,用智性設定包裝官能刺激。而對比前作,《天能》也是稍有不及的。論畫面的想像力,《潛行凶間》更有效地將前設用畫面呈現觀眾眼前,讓他們信服,同時享受奇觀式的衝突畫面。而在《天能》中,除了讓人困惑的倒播畫面,就只有令人發笑的飛簷走壁。

《天能》劇照
《天能》劇照

另一方面,《潛行凶間》更能平衡前設被理解的難度,觀眾比較容易進入電影世界中,從而有餘力去理解角色的內心活動。而在《天能》中,不但故事設定讓人一頭霧水,對約翰‧華盛頓(John David Washington)飾演的男主角角色描寫也是薄弱。即將接任蝙蝠俠的柏迪臣(Robert Pattinson),證明了他有能力進入路蘭的電影宇宙,他在《天能》中的演出恰如其分,符合角色要求,在稱身的西裝外自帶迷團,但那沒法加強電影整體的人性描繪,而戲中奸角與其美艷妻子,也不過就是奸角與美艷妻子而已。

過火的賣弄

路蘭一向沒有真的要挑戰觀眾,他只是扮作挑戰觀眾,讓觀眾自我感覺良好而已。《天能》的敗筆,是它有點過火了。設定的難度與刻意為之的混亂,必然讓無數觀眾真的不能理解。於是電影中刻意堆砌的衝突情節就讓人難以投入,觀眾一抽離,電影就完蛋了。

《天能》劇照
《天能》劇照

路蘭似乎意識到這問題。於是他不只一次在戲中嘗試說服觀眾,不要嘗試理解,要嘗試感受。科學家向男主角解釋原理時,就這樣說過一次。而到了最後扭橋扭得一團糟時,角色也是拋出了一句「要發生的就會發生」就當是解釋。但問題是,電影問題電影解決,當導演建構出來的世界不夠吸引,觀眾又怎能感受而不去嘗試理解呢?

也許路蘭這次選擇的前設,太難用畫面去發揮了。「要發生的就會發生」,當時間逆流,角色們就只能眼睜睜看著結果先出現,然後就是經過。於是全齣電影,不斷出現的就是倒播鏡頭,彈孔先出現,於是你知,我知,角色也知下一步會有射擊,但角色難以演繹出命中注定的無奈感,因為倒播如果太長,觀眾就會失去耐性,但時間不夠,角色就沒有時間空間去展示他的掙扎。

《天能》導演 Christopher Nolan(左)
《天能》導演 Christopher Nolan(左)

再一次地,談路蘭就用路蘭的標準。無論媒體怎樣造神,他也不是STANLEY KUBRICK。他的設定聰明得讓觀眾覺得自己聰明,但其作品卻沒有如KUBRICK般,觸及人類靈魂深處的恐懼。說穿了,《天能》也只是典型的荷里活大片套路。穿戴精緻的男主角,加入了神秘組織,與來歷不明的副手聯手,嘗試阻止奸角的滅世陰謀。加上時間逆行的各種相關詭計,也沒有讓電影更有深度,那只是比較要動腦筋而已。

作者簡介

匡翹,寫作者,文化記者,現正旅居德國柏林,寫小說。

網絡圖片, 法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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