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J Harvey一鳴驚人的處女專集《Dry》是一九九二年的事情,為何現在再度提起?因為當年千金難買的《Demonstration》相隔整整二十八年後,終於以《Dry-Demos》的名義重見天日,那時只隨初版的五千張黑膠和一千張CD限量附送,歌曲全是未經修飾的原始Demo版本,就如同唱片封面一樣,赤裸裸地回到我們眼前。
現在貴為大英帝國勳章MBE的Polly Harvey,即是PJ Harvey真身,她在九十年代初出道時是不折不扣的烈女,其音樂固然影響力深遠,不過身體所帶來的影響力,同樣不容少覷,在那個女性主義、身體自主尚未被廣泛討論的日子,Polly Harvey不時裸露身體和展現腋毛,例如一九九二年我放學後在中環皇后戲院後巷專售外國刊物排擋架上,看到她登上《NME》封面的半裸照片,雖然對於這女子的舉動坦言完全不明所以,但對於正值青春發育期的我,衝擊可謂甚大,那並非《龍虎豹》、《男子漢》、《香港97》的純粹視覺官能刺激,從而開始對身體、裸露有着不一樣的想法。
九十年代無網購、無串流,限量版的《Dry》流入香港的數量屈指可數,甚至是零,不過這碟跟Chapterhouse第二張專集《Blood Music》交由Global Communication重新混音的《Blood Music: Pentamerous Metamorphosis》,一直長在我心中的Wish List裏。從前,金錢有限,買碟Target卻太多,要知道那時大部分選擇都是透過《NME》、《Melody Maker》、《Select》等媒體的文字報道和介紹,從而作出買與不買的重大決定,BBC電台DJ John Peel是另一重要指南,「John Peel最愛」是那些年的標題黨,媒體明白到他的姓名是吸引眼球的紙上SEO,「見Peel即好」成為Indie友的信心保證,PJ Harvey也是因為John Peel之名,才能夠如此短時間冒起,將功勞歸於John Peel並不為過。
時光倒流到一九九一年,John Peel成《Melody Maker》的客席記者評論該星期的單曲,他豪不猶豫選了名不經傳PJ Harvey的《Dress》為「每周單曲」,令PJ Harvey和其所屬的Too Pure廠牌,平地一聲雷得到大眾的關注。一星期後,John Peel再邀PJ Harvey上其電台節目錄製Peel Session,這四首現場錄音作品連同另外兩隊Too Pure樂隊Th’ Faith Healers和Stereolab的Sessions,一同被結集成《Too Pure–The Peel Sessions》,是The Peel Sessions系列中較罕有以廠牌為名的一次,可見John Peel對這廠牌的厚愛。
Too Pure廠牌因PJ Harvey走紅,然而早年旗下樂隊都各有特色,Krautrock的Th’ Faith Healers、Stereolab,Space Rock的Pram、Moonshake,Electronica的Seefeel,全部獨當一面,Stereolab早期以Krautrock為基調,再演化成混合Avant-Pop、French-Pop、Indiepop等元素,影響力毋庸置疑;而Seefeel雖然只有三、四年壽命,在Too Pure亦只留下數張單曲和一張專集《Quique》,便轉投到更電子風格的Warp廠牌,不過樂隊那靜態重複性演奏的Instrumental作品,卻成為影響Post-Rock發展的重要藍本。
對於年輕一代來說,若只曾聽過《Let England Shake》、《The Hope Six Demolition Project》等近作的話,未必知道PJ Harvey最原先是隊樂隊來,以首張專集《Dry》為例,除了Polly Harvey負責主唱和結他,還有低音結他手Steve Vaughan和鼓手Rob Ellis這三人行的陣式,直到第三張專集《To Bring You My Love》,PJ Harvey才回復「單身」,以個人歌手姿態出現。
以Full Band形式製作的原版《Dry》,粗獷得來充滿怒火,PJ Harvey狠勁的Indie Rock,再配合火氣十足地唱出對宗教、性別等批判題材,對於年少氣盛的我,無疑是甚具魅力。不過人到中年,肚腩變大了、髮線後移了,這刻才接過曾極度渴望得到的《Dry – Demos》,並沒有相逢恨晚的感覺,反之現在人才是Best Timing,假如當日聽到這些簡樸的Demo錄音,相信一定會嫌棄未夠憤青。
相比《Dry》,《Dry – Demos》未至於小鳥依人,可是Polly Harvey一己之力,一歌聲配一結他下,音符之間卻不經意地流露出陣陣的柔情,像開場曲〈Oh My Lover〉當初有如Grunge風格般激情,是轟轟烈烈的愛情,如今的Acoustic版就如愛與恨的交纏,多一點感性,少一點怒罵;《O Stella》情況相近,肉緊之中帶點苦澀。至於成名作《Dress》簡直是南轅北轍,曲風像燦爛歸於平淡般,即使急激的節奏不見了,不過最簡單的人聲與結他結構,帶來的思潮起伏卻一點也不弱,聽後心裏仍是慼慼然;另一成名作《Sheela-Na-Gig》更是清新得可人,足證PJ Harvey筆下的調子是何等美麗。
話說回頭,現今Free Music唾手可得的年代,Spotify竟然有《Dry – Demos》,卻不見原版的《Dry》,可謂諷刺。不過話時話,究竟我的原裝英國版《Dry》在哪裏?記憶有點錯亂,到底是因莫財放了給信和二叔公,還是有人一借無回頭?
作者簡介
月鳥,表面上是Collector,實質上是失控的Shopping Freak。什麼都買,買最多的始終是CD。